果然,以玉枕為階見到了州侯,以半年仿製出的泥活字與新紙為功績得以封官待取,以功績為憑依求入州學。
一年之後,州學有成。
石硯的玉江,成了臨州州司空。
從四品,州六官之一,一州冬官之首,管理匠師和玄師,負責製作物品冬器。
雖然是敬陪末坐,好歹在一州內混出了頭,除了見州侯與令尹還需行禮,她也夠格被人稱呼一聲大人了。
包括當年那個需要她彎腰兩個時辰招待的石刻大匠。
臨州在舜國的最邊陲,舜國是個相對規則的直角三角形,臨州就是南部臨海的那個尖角,越靠近海邊,妖魔侵入的次數越多,王座空懸代表國家並無君王坐鎮,上代徇麒為退位而死的先王殉葬了,新任臺甫明年夏天才第一次升山。
國家沒有麒麟的保護便要飽受妖魔肆虐之苦,妖魔肆虐也就罷了,王位空懸的越久,田地的出產就越低,一旦超出了國家所能供應的上限,國亂必然爆發。
高千穗玉江得說這是個好機會。
國家越亂,對冬器這樣可以殺傷妖魔的東西需求量就越大,太平的時候還要被君王猜忌一下做這麼多可以謀殺仙人的器具是不是要造反,趕上這樣的亂世,假朝自己都名不正言不順,臺甫一日沒有升山選王,國內司右和司空的權利便越不可動搖,一個管兵一個管刀,不論是造國反還是安民生,這兩種人都是最值得拉攏的。
也就是在這時候,排在州六官最末一位的司空可以和六官之首的令尹叫叫板。
高千穗玉江的下一步計劃是造反。
不是她造,是攛掇他們家州侯造。
這個可比編個什麼背景忽悠一下目不識丁的村民要難得多了,加大軍器製作力度,偶爾過線攢點冬器,平時相處潛移默化還得不動聲色,有時一句話說的明顯了,牧伯的眼睛刀子一樣的就往她臉上刮,玉江都可以想象自己在這幾個忠心耿耿想要鎮守一方安寧的老頭心裡是個什麼評價。
竊盜威福、黜陟由己、恃上知遇、竊權罔利,流毒善類。
總之是個一心往上爬的小人。
但其實沒什麼,因為她打從一開始就沒覺得這個有點優柔寡斷的州侯有這個資格被麒麟選中,玉江的計劃不過是想辦法膨脹一下州侯的野心,然後在他真的生了心思時搞個大義滅親的行動立立功,為國之大義捨棄私人提攜之恩什麼的,風頭一把養養名望。
如果過程中有點軍事對持、或者派倆刺客到鹹蒼能順便把現任大司空弄死就更好了。
大司空是一品啊,三公四官之一,冬官長,她都走上這條路了,州司空想升官又不想當個重複勞動的大匠師,那就只能麻煩現在的大司空把位置給她騰出來了。
高千穗玉江頭一次發現自己這麼適合當個奸臣。
當奸臣不代表要當壞人,玉江除了在鼓動州侯和想要對大司空動手腳這方面覺得有點虧心以外,自認還是個非常合格的官員。
她畢竟是個站在五千年巨人肩膀上看世界的人,哪怕世界與世界有所隔膜,哪怕各種制度可能水土不服,但因歷史上例子頗多,出了事時,她應變起來卻比常人快上兩分。
要不是表現出來這樣的有能力,那幾個老頭老太太撐死當她是個不自知小人,到不至於提防到這樣的地步,奸臣這玩意普通人是玩不轉的,都拿佞臣當跳樑小醜,當面吐口水的都有,但哪個敢在奸臣當道的時候真的跟她死磕?
不過是等人走茶涼好落井下石、秋後算賬罷了。
時間匆匆走到了三月,有賊心沒賊膽的州侯還抱著最後一絲幻想想去升山看看會不會被麒麟選中,玉江已經放棄了賣州侯換功績的想法。
實在是這個貨太好對付了,幾個忠君愛國的老傢伙把他看得牢牢地!
說實話玉江並不覺得州郡的長官都是合格的,在國無君王這個隨時會混亂的大前提下,所有人的最終目標都是保持平穩,看玉江不順眼也是因為多了個看不懂的變數,怕對局勢造成影響,所以格外小心。
舜國六代先王皆是清醒時退位,六代麒麟皆是捨身殉葬,舜國的官員對待君王交替麒麟再生的這段時間有自己總結出的規律——平穩。
越平穩越好,官員各安其職,哪怕百姓活得苦些累些,只要國家沒有亂套,君王上位之後,一切自然會慢慢迴歸秩序。
六代之後,這個時間段已經形成了預設的潛規則,只要有一半的官員如此執行,就足以和另一半僵持著保證不亂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