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放上三個小時就開始散發氣味,他本人也確實不希望段萬山的遺體腐化變質,成為那種可怕的模樣。
在林辰情況暫時平穩後,船停了下來,大部分高孟人被勒令留在船上,他們抬著段萬山的遺體下船,那時小五還想要爬上樹採一些綠而新鮮的樹葉鋪在段萬山身下,而高孟人也想把很多象牙和黃金飾品穿戴在段萬山身上,卻被端陽阻止。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我們是醫生,不講究這些。”
青年人是這麼說的。
其實在場人中知道端陽和段萬山關係的人並不多,但大概是他那種淡然無畏的氣質,讓就算語言不通的高孟人都不敢出言反對,只是看著青年人的神情,大家就很自然地住嘴。
段萬山躺在一條薄被單上,雙目輕合,神情坦然,既無痛苦亦無牽掛。
他身上被撒了一些白磷□□裡的成分,汽油桶就放在地上,但沒有人忍心去拿。就在這時,端陽徑直過去,沒有任何猶豫地將之開啟,用極其輕柔的動作,潑灑在自己老師身上。
因為淋了汽油,段萬山身上的襯衣幾近透明,整個人彷彿要融化一般。
端陽拿出打火機,對所有人說:“後退一些。”
火焰燃起的瞬間,幾乎呈沖天之勢,高孟人跪在地上,他們的禱誦詞愈加響亮,刑從連甚至有種靈魂要被震碎的錯覺。
汽油不斷潑灑,他看著火焰一點點吞噬過那位醫生的屍體。
他想起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時,醫療站小醫生對段萬山的介紹,所以看到此情此景,他總覺得現在這種火化方式不該是像段萬山這種人應有的結局。他應該兒孫滿堂,或者和他的傻學生在一起白頭偕老,這才是做了那麼多事情的段萬山先生該享受的福報。
但看著段萬山在沖天大火中漸漸化成白骨然後成為灰塵的樣子,他又覺得,其實生死的本來面目,也就是這樣。
死亡會在某天突如其來,它如巨浪壓頂,令人無法拒絕,當它到來時,從不會看看你的生平然後做出選擇,從來都不是這樣。
太多人覺得來日方長,包括他也是這麼認為,其實真相當然殘酷很多,他今天真的非常清晰而深刻認識到這點。
火焰漸漸熄滅,大部分人都被趕回船上,刑從連認為端陽可能需要這樣的獨處時間,他也準備要走。
就在這時,他身後傳來打火機啪地一聲輕響。
他心中一怔,猛然回頭,卻發現端陽只是點了根菸。
“我不會殉情的,請放心。”端陽像是猜到他的想法,這麼說道。
刑從連挑了挑眉,端陽將打火機和煙盒朝他扔來,看在眼前這位悲傷的年輕人的份上,他抽出煙,陪對方抽了一根。
端陽這回抽菸的姿勢與先前被嗆的死去活來的模樣很不相同,他像是老煙槍似地,吸了口煙,在口腔裡過了一遍,然後吐出,刑從連不禁對這位青年人的學習能力刮目相看。
端陽叼著煙,開始收拾段萬山的骨灰。
他手上拿著剛從船上帶下來的骨灰盒,準確來說,那也並不是什麼骨灰盒,而是一個比較大的糖果盒盒,鐵質的,方方正正,裡面原先擺著綜合口味的怡口蓮,現在聞起來,還透著股奶糖的香吻。
青年就是舉著這樣的骨灰盒,仔細撿拾自己老師的骨灰,看著他的背影刑從連緩緩開口:“我以為你會說,你們是醫生,唯物主義者,沒有儲存骨灰的習慣,畢竟人真的已經走了。”
“留個念想而已,其實真不重要。”端陽向旁邊抖了抖煙,回答他,“而且如果老師不是死於敗血症,那他應該很樂於將自己的遺體捐獻出去給學生做解剖,他曾經就說過這個。”
“這確實像段萬山會做的事情。”刑從連這樣說,“很執著,又很瀟灑。”
端陽依舊背對著他,沉默地做著事情,望著青年人的背影,刑從連緩緩開口:“雖然有些話林辰來說比我更合適,但鑑於他的身體狀況,我覺得由我代勞也未嘗不可,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
“請說。”
“你老師其實喜歡你……”刑從連還想繼續講述他從段萬山那裡聽到的故事,卻被端陽打斷。
“我知道。”
“你怎麼又知道了?”
端陽看著他,神色堅毅卻溫柔:“有些事情,當你走到終點再回過頭看的時候,會非常清晰。我確實知道這點。”
“所以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
他這麼問時,已經準備好了聽青年說:請你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