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陽老弟你,你給我……”
“中,我給你寫。”老聃先生隨口接了一句。
“我屋子蓋得不賴,後花園那地點兒也不賴。《斯干》裡頭那屋子在澗水邊的南山上,我的後花園……我站樓上可以看花,可以觀景,高興嘍可以作詩。嘿嘿,我不會作詩,會作詩不會寫。李伯陽老弟會寫,我不會寫。”
“你也會寫。”老聃說,“莊公對我過誇,莊公您也會寫。
您這樣說,是您虛心。“
“是的,這是莊公的了不起的虛心!”有人這樣接了一句。
“我屋子蓋得不賴,大家給我歌頌,給我賀福,我很高興。《斯干》裡說,主人住到那屋子裡,做了一個夢,夢見他生了孩子,孩子也當官了。他不勝我,他夢見孩子當官了,我的孩子當罷官了。我大孩子召盈,我看以後會有出息,會有大出息!我喜歡他。不過我喜歡他沒有喜歡我二孩子喜歡的很,你看我二孩兒召號那副模樣兒!可有那個樣兒哩。不過,我承認,我對他慣得太狠了,這孩子吃喝嫖賭,啥事都幹,慣毀了,慣毀了。”召奐越說越想說,他忘情了,他沒想到他不管什麼都往外說了。他興奮得很,興奮得無法自我控制。酒湧上去,滿臉通紅,脖兒梗也紅了。
“我屋子蓋得不賴。”他又開始說。就在這時,就在他剛說一句“我屋子蓋得不賴”想接著往底下再說還沒說的時候,那邊酒桌上出起事來了。
西邊,靠著窗戶的酒桌上,人們說著,勸著,吵著,嚷著。一個十七八歲,身掛寶劍,黃衣桃裙的花花公子,人們拉也拉不住,他硬是站起來,端起酒樽,潑他對面那人一臉酒。這公子,名叫召號,是召盈的弟弟,也就是剛才召莊公召奐所說的他的那個二兒子。
這召號,人送外號“召耗”,意思是“耗子”,“耗費”,“胡屌混”,表示人們對他的痛恨。這個召奐寵愛的二公子,確實是吃喝嫖賭一齊子上。他吃雞隻吃雞皮,把雞肉故意撂到地上,讓小孩子們搶,他在一邊拍手笑;吃水果,咬上一口就扔掉,他跟百姓子弟交朋友,百姓子弟不敢與他相交,他就用捶揍,一次他端一筐子水果讓朋友吃,吃不完一筐子不行,把人家肚子撐得鼓多大,不吃還得吃,人家硬是不再吃,他就抽出寶劍,一下子戳到人家肚子上,人家冤死,但是拿他沒辦法,只因為,刑法不上大夫;一次,他到洛陽城外去踏翠,見一個農家女孩長得好,硬是跟到人家家裡,往人家床上一趟,賴著不走,把人家嚇得嗷嗷叫地哭;他到賭場跟人家賭銀錢,一賭就是半夜,銀輸光了,就賭官職,他把他爹的官職下上跟人家賭,人家不敢賭,他就動手去打,結果把人家打了個鼻青眼腫。……
這邊的酒桌上。召莊公見他兒子召號潑了人家一臉酒,正想走過去制止,見幾個賓客將召號拉走,也就不再過問。他醉醺醺地轉過臉來,暈乎乎地眯縫著眼,接續著還來誇他的召號,“孃的!這孩子,我真拿他沒辦法。不過,說心裡話,我心裡倒是真的喜歡他。這是心裡話,為人得說心裡話……今兒個,我,我說的都是心裡話。這孩子,能賴過個人兒,以後可是有出息……不說這些了,好了,不說了,還說我的‘賀福樓’,大家給,給我賀福,歌,歌功,頌,頌德,我心裡很,很,高興……我想請李伯陽老,老弟,給我寫個,歌,歌頌的……”他的醉意濃上來了,由於過於興奮,由於熱情的衝動,由於說話時勁頭的上提,使得酒力濃濃地湧到了頭上,他一有感覺,酒力猛一擴大,酒意猛一漲開,陡然一暈,話說不下去了。但是他不服輸,他既然已經說過他沒有醉,就不能叫他去正式宣佈自己已醉,再說,他話沒說完,任務尚未佈置停當,他也真的不能去醉,他抖足精神,努力控制著自己,使自己完全象是沒醉一樣,這樣以來,果然有效,他到底真的就象正常的時候一樣了。他眯眼笑著,接續著上邊的話茬說“中。”老聃先生隨口應允。但是,不知為什麼,此時他的心情,已經完全不象剛才那樣,而是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然而,既已答覆給別人寫,就不能不寫。去寫,不合他的心情;不寫,不合“人之常情”,這就是老聃這時的心情。
老聃先生跟隨控制著醉意的召奐走到後院一所名叫“養頤齋”的東屋門外。此時,東屋裡,一個名叫閻大的大管家正面對桌案,彎腰整理著客人們的送禮。這裡挨邊擺著六個桌案,桌案上擺滿一封封的金銀。二公子召號站在一旁問管家,“呆哪弄這些金銀?”管家說“咋送恁些?”“他們全指望這升官哩,你想,誰家能不送?”
這些話全被站在屋門外的老聃先生聽在耳裡,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