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老爺奶奶權住兩日,好等僱船?”那掌櫃的道:“這位老爺可是人稱他鐘重金的麼?”鍾用道:“正是。”那掌櫃的道:“鍾老爺既是我們同鄉,又是素常聞名的好官,何必下店,那店中人雜,家眷住著也不便宜,我舍下房子盡寬大,騰幾間將就住著,過兩日等我效勞,看有回頭的民座,價錢賤些的,僱一隻去。”鍾用見說再三道了謝,忙回舊路,迎著鍾生說了,鍾生甚喜,就到他家來。剛才把上房騰開,讓了內眷入去,這掌櫃的同他個七十多歲的老叔叔,陪著鍾生客廳內坐。鍾生深謝借房盛情,那老人道:“老爺大名,這幾年來來往往的人傳說,老漢聞知久了,今日幸得到寒舍,真是蓬蓽生輝,況在同鄉,禮當接待的。”鍾生道:“老丈來了多少年了?”他道:“老漢來久了,舍侄才來不上幾年。”正然大家閒話忽聽見裡面幾個婦人哭聲震耳。鍾生吃了一驚,正要叫人去問,只見一個僕婦走出來,道:“奶奶叫請老爺陪這位戴太爺戴大爺進去。”鍾生驚疑,忙同那老兒叔侄進去。
你道是什緣故?先錢貴同代目下車時,這家一個老婦人同一個媳婦出來接著,讓到上房坐下,稱錢貴為大奶奶,代目為二奶奶,彼此說話。那代目看他婆媳兩個很像他的祖母母親,心中想道,他們在南京,如何到得這裡,大約是形狀相似。那兩個婦人也不住看他,又聽得都是南京語音,忍不住問那中年婦人道:“府上貴姓?”婦人答道:“寒家姓戴。”代目心下一驚,道:“也姓戴。”又問道:“奶奶,你貴姓。”答道:“我賤姓那。”代目忙指著那老婦道:“這位老奶奶尊姓可是繆?”那老婦聽了,驚道:“二奶奶,你怎知我姓繆?”代目急站起,上前兩隻手拉著他婆媳二人,道:“有一位名戴遷的,可是一家麼?”那老婦道:“就是我的兒子。”代目一把抱著那老婦,跪倒大哭道:“奶奶,你不認得我了麼?就是賣與鐵家,你的孫女兒了。”那老婦聽說,又忙把他看了一看,叫了一聲,我的親兒羅,想死我了,本日同你在這裡相會,不是做夢麼?“於是一把拉起,抱著他痛哭。那氏也拉著他,兒呀肉呀的哭起來,錢貴起來,忙叫僕女請了鍾生同他叔爺並他父親進來相會,哭了一場,悲喜交集。他叔叔同他兩個兄弟都來相見,那氏又帶他去見了小嬸,祖母蕭氏,蕭氏有病,故不能出來,然後大家坐下,戴遷問他道:”數年前我到鐵家去贖你,說已賠與童家,及至到童家去問,又說嫁到外路去了,如何得隨了鍾老爺。“代目不好細呈錢貴履歷,但說,鐵家姑娘待我甚好,吩咐家人叫把我嫁個好人家去。那家人壞心,瞞了主母,把我又賣到奶奶跟前,蒙奶奶恩典,待我如同女兒一樣,後跟著嫁了過來,叫我跟了老爺,他一家又向鍾生錢貴多多拜謝。有一個清江引兒說他家此時的光景,道:
嬌兒自與為奴去。我到京來住,拋離十數年,喜得今團聚。謝蒼天,笑容兒頻堆起。
錢貴又叫代目抱他生的兒子與眾人看,那孩子真是眉清目秀,齒白唇紅,粉團般好個相貌。他們見了這樣個好齊整外甥,分外歡喜,忙治酒接風。次日又備席,會親慶喜,每日款待得十分豐厚,又替兩個孩子做衣服鞋襪。鍾生見他每日豐盛款待,過意不去,託他僱船要行,他一家那裡肯依,定要留著多住些時,鍾生見他情意殷殷,二來又因代目相離了祖母父母十多年,才得相會,只得住下。
一日無事,偶到河岸邊閒行,看那往來的船隻,只見數只彩畫簇新的一大座船,泊在河下,吹吹打打,好不熱鬧。鍾生貯立長久,只見船上走下一個戴纏粽帽,穿青絹直緞的管家來。問鍾生的家人道:“這位老爺尊姓貴職?”家人道:“姓鍾,是刑部員外。”那人又問道:“老爺貴處是那裡。”鍾生聽見問他。便道:“我是南京人,你問我做甚麼?”那人忙陪笑臉。垂手側立,說道:“方才夫人在窗內看見,叫來問的,”鍾生道:“你們老爺是誰,貴姓甚麼,是那裡人,夫人為何問我。”那人道:“家主姓榮,是湖廣人,前任江西撫院,新任禮部侍郎,夫人是南京人,差了來問,不知是甚緣故?”鍾生也不再問,那人上船去了,鍾生滿心疑惑,道:“他夫人是南京人,莫不是那個親戚家女兒嫁到湖廣去的,但我小時貧窮,也並不認得甚麼親戚,他如何認得我?”猜測不出。
方要轉身,只見先那管家跑了來,道:“家主在船上拱候,請老爺上船相會。”鍾生見他是現在大老,不便褻衣相見,叫家人去取大服,只見那榮侍郎立在船頭上,說道:“途路間不必拘之,請上船來罷。”鍾老爺見他在那裡候著,忙往跳板上走了上去。榮侍郎滿面春風迎著道:“久慕了。”鍾生忙深深一恭,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