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為民,回籍當差。“眾臣見饒了他性命,已出萬幸,可還敢再奏復他官爵,皆謝恩而退。
你道這程閣老他卻是為何這樣苦救關爵?一來是他一片忠誠,二來他與關爵有些情義。程閣老自幼無父,家極貧寒,祖籍南京,上元縣百姓,他十數歲時,做牛角牛骨簪子賣錢養母。他家住在廬妃巷武學后街兩悶小房內,每早挑了擔子到內橋頂上銼磨簪子出賣,日夜辛苦,僅能餬口。一日,上元縣知縣在橋上過,程閣老因低著頭銼磨簪子。不曾站起,那知縣看見,怒道:“少年人便如此大膽,貌視官長,當街責五板。”【程閣老虧此知縣一激而發,亦如韓信之遇淮陰二少年。】他氣憤起來,道:“做官也不過讀書人起的,我難道就讀不得書,做不得官的麼?”遂將擔子並傢伙摔得粉碎,歸家向母親哭訴,要去從師就學。母親道:“既有志上進,是極好的事,我家中辛苦紡織,或可得供柴米,但學錢無可奈何。”又想了想,道:“也講不得,我再忍饑受餓,每日幾文積下以做束脩,成你讀書之志。”【賢哉母也,非此母焉能生此子?】他次日就到一個學館中去投師。那先生就是關爵的老父,是個年高飽學盛德名儒。學生中多有認得他的,向先生道:“他是每常在內橋頂上銼骨頭簪子賣的小程,他也來唸甚麼書?”關先生見他十五六歲才來開蒙,問其緣故,他將無父家寒,並做簪受責,發憤讀書的話,哭訴與先生,這關先生大喜,道:“古云,有志者事竟成,更有二句道得妙:
朱門生餓莩,白屋出公卿。
你既有這一番奮志,焉知你異日不為朝廷卿相?“因取學名為國祥。又道:”你既家寒,但願你肯讀,那裡爭你一個人的束脩,我不要你的。“他感激先生了不得,果然日夜用功,寒暑無間,不數年,讀了滿腹文章。皇天不負苦心人,後來竟連捷中了,歷仕到了閣下,但他做了一生清官,古人還有一琴一鶴,他連琴絃也沒一條,鶴毛也沒-根。家中舉動,有貧士所不堪者,屢欲報答師恩,不堪為情。今見關爵是他的世侄,常常在一處談講,因老師世兄皆故,只有他在,愛他如嫡親子侄一般,他今為了事,且又是一片忠肝義膽,上為朝廷,下為年誼,觸了聖怒,可有不竭力援救。
出了朝,就同關爵到了私宅,說道:“我素知老賢侄以清白自持,定宦囊羞澀,也與老夫一般,目今時事日非,我進言未納,既不能匡君輔政,徒做這伴食中書,也無顏久駐,我辭了官,與賢侄一同回去罷?”次日,即上疏告老,崇禎不準,疏凡七上,才依了。
他收拾了行裝,人口不多,關爵也不多的家眷,僱了兩隻民船,自己坐了一隻,與關爵坐一隻,一齊回南。關爵他祖上有些田在和州孝義鄉。他父親後來就遷往和州鄉中去住,他同程閣老到了南京,然後辭了回去。
這程閣老到了家鄉,連住房都沒有,雖人口不多,當年那二間小房如何住得。他的子侄親友們大家公湊,買了上元縣內橋西武學隔壁珠寶廊對過一所宅子,送他住下。他秋冬穿的是一件紫紅布綿道袍,春夏是一件單的,仍然寒士規模,他也不交接一個朋友,只有一個向年同窗讀書的老友,姓白字秀生。人因他是個老童,都稱他為白秀,每常請他到家閒談,他二人常在花廳西南角一間上起坐,三文錢沽四兩燒酒對酌,晚間無油點燈,黑影裡看不見滿淺,酒杯中放指頭大一塊燒炭,斟酒至炭浮起,便知是滿了。間或取出幾個饅頭來相待,上面的白毛將有一寸長,餿不可聞,白秀不能下嚥,他自己吃得香甜之極。白秀常向人以做笑談,至於魚肉之屬,是成月不得一見。但可惜這樣一個清官卻無後嗣,古來鄧伯道無兒,寇萊公乏嗣,天道難窺,千古同聲一嘆。再者如今人做了-位知縣知州回來,成千成萬的銀子馱到家,美酒羊羔,冬裘夏葛,嬌妻豔妾,呼奴使婢的受用。何況位至閣老,像這樣的清官,真是國家的祥瑞,千百年僅見其一者。【我朝亦有兩江總督於清端公號成龍者。】向日關先生命名,一毫不謬,反有一種無知小人笑他,道他是個真呆子,做了這樣大官,還不會享福,可謂惡居下流而訕上矣。
且說那關爵,他夫人逮氏,子名關必顯。他做秀才時,西鄰有一家姓閻名良,字煥文,妻子創氏。他祖上原是外國人,他有兩個女兒,長名貴姐,次名富姐。他夫婦二人趨炎附勢,做盡醜態,那樣式真令人看不得。家中也有三二千金過活,他之西鄰,又有一家姓傅名厚,兒子名喚傅金,是個土財主,有數千金之產。傅厚納了個監生,在鄉中真算是頭一個大鄉紳了,狂妄得不知多大,竟像天底下沒處放他的樣子。
這關爵雖是個秀才,卻家道貧寒,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