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小小家業,終日在外無人照管,既無親人可託,要約個人來做伴又不放心,他要尋個妻子,初意如搭伴修行一樣,若人家有嫁不出的石女兒更妙,倘尋得著,這就是天賜姻緣了。萬不能有這般巧事,就是年齡大些的寡婦也罷。她是嘗過滋味的人,或不在此道上做工夫,便是四五十歲的情願要,不過借個夫妻名色,原不求生兒育女,只煩她看家而已。或是窮家小戶女兒,她在家無穿少吃,娶了她來,拚著費幾個錢給她好的穿好的吃。她尚未經歷其中滋味,即如在家老女兒一樣,或可相安。起初原不過是這幾個主意,都對媒人說過的。不想媒人只圖兩家成事,好二姓索謝,哪管男女死活,就總成了他這個奇貨,是個久在行,連娃娃的都養過的後婚女兒。他先也只說一個戲子的女兒,不過是將就人物,誰知是這樣個花朵般俊龐。他一見時,心中也有些老大懊悔,暗暗跺腳:將來這一頂簇新時款的綠頭巾,此頭恐不能免,卻沒有多送回去的道理,又不好先呈履歷。今兒贏氏問他,這可是瞞得過去的,報顏假笑,只得合盤托出,滿心以為她是個女孩家,還未必在事上做工夫。豈知這贏氏就如一個善啖的大肚漢,餓了許久,今日以為來吃飽飯的,不想倒從新絕起她的飲食來,你道苦惱不苦惱。她聽了這話,不便高聲,暗暗哭了兩三日。
那鄔合自知不是,他是奉承人的慣家,百般溫存,十分愛惜。贏氏雖然下口沒得鱔魚吃,上口卻每日有肥雞臘肉,美酒佳餚的受用。況且吊桶已落在井中,無可奈何,又見鄔合趨奉得十分到家,不但連馬桶替她去倒。她蘇州人最愛乾淨,每晚定要洗洗下身才上床,鄔合一到日黑,就去掇一腳盆水來,只等她一褪了褲子蹲下連忙就替她洗淨,用塊舊手帕輕輕措試,猶恐重了擦得他疼。間或天冷,贏氏夜間要小解,他怕淨桶冰了,他忙先下去坐在上面,等溫暖了,才扶贏氏下床,又怕她熱身子冒了風,把背心替她拍拍,等尿完了,方扶上床。至於日間掃地鋪床,燒飯煮茶,像活菩薩一般供養,除非有事出外方罷。贏氏見他這樣周到相憐,倒也換出一點好心。過了幾日,性氣癱了,也好好起來,恩恩愛愛過日子,把個鄔合喜得屁滾尿流。別人看著他是一對好夫妻,誰知竟是兩個幹兄妹。
且按下一邊,卻說那贏陽自從女兒嫁出,兩口子捏了一把汗,他的著數都已排定,若是女婿試出女兒是個破罐子,有什口角,拼著與他兩百銀子討小買和。不想女兒嫁出,女婿文雅溫柔得很,竟無一言半語。他夫妻不勝歡喜,兩口子暗地猜不出,陰氏說:“想是女婿的陽物大得過當,不覺女兒是已經風雨的。”贏陽說:“各人的毛病各人知道,大約是女兒伶俐善於遮飾得好,故此不曾露出馬腳來,再不然,女婿雖然年老,於此道中或者不曾歷練,被她瞞過了。”總想不到這位掛佳婿雖是男子,下邊是替女兒一樣的毫無陽氣,竟不曾試得。
再說這龍家小子自從在贏家出來之後,也知是皎皎露了破綻攆他出來,敢怒而不敢言。先還疑心妄想,他女兒肚中現懷著我的種,就盤問出來,怕有醜聲,或者就嫁與他也不可知,每日待著望信,打點好做他家的嬌客。不想隔了些時,竟嫁與鄔家去了,一腔悶氣如何出得,真叫做老羞變怒。這小子十三四歲時曾跟著遊混公念過書,遊混公自宦官家出來,開了個散學館,那個無品的人。他愛這小子生得乾淨,背不得書也不打,寫不得字也不罵,他倒暗暗地與他錢買果子吃。把他吃厚了,就把他一個囫囫圇圇的後庭,替他開出一條大路。後來有幾個大學生知道了,告訴他父母打鬧一場,將兒子叫回,遊混公的館也就自此散了。這名一出,誰家的父母肯把孩子送來從他。這小子自下了學就在贏家幫了這幾年,不曾去看得這位大花子先生,他在贏家時,每日有得好的吃,又有錢落,七八年來受用慣了。今回到家中,頓頓一碗糙米飯,熬青受談起來,心中如滾油燒的一般難過,要想修修舊業,因想:“雖有幾個孤老,總沒有先生當日這一番相愛。”因此到遊混公家訪故,遊混公鰥居久了,正用得著他,是故人故物,更加親厚。這小子常到他家以股換食,這叫做以其所不愛易其所愛。
這日,偶然在路上遇著了遊混公,撒嬌撒痴,拉著問他要酒肉吃,遊混公正同他相厚,推卻不得,同他到了一個賣肝板腸的鋪子裡,又粗又肥的腸子炒了大碗,要了兩壺燒酒,痛飲了一番。費了遊混公青銅百文,這遊混公怎肯容他白擾了輕輕的放他去,帶他到一個荒園中一間毛廝房,將他後庭著實盤弄了一番,才放他回來。這小子上下都飽足了,欣欣得意而歸。
剛到贏家門口,有幾個街坊上的閒人站在那裡說白話,眾人見他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