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墳山,盡日堪輿馬上看。俱道來龍埋處好,不知何代始高官。
進耳山中祈夢人,事誇一夢覺先困。不知人事渾皆夢,獨自殷勤夜問神。
高樹花花如火屯,千紅萬紫似兒孫。三春景色真真好,一片花聲賣過門。
二忠木上照滇雲,太史聲名動海濱。生謫死歸皆是義,南中稱有此雙仁。
黔寧開第五華東,珠樹繁花照叟紅。鸚鵡西飛芳草暮,桂枝獨自唱春風。
玉樹後庭花已殘,梁王山下鳥飛寒。民間不解傷心事,一夜月明打棗竿。
看完了,梅生又留鍾生小飲了數杯。鍾生見日色將暮,作別歸家。正走時,紛紛落下雨來。正無處躲避,遙見一個菜園中搭著一個蓆棚,系鍾園之人午間陰涼之所,只得急走到底下暫避。不想一陣陣只管大下起來,竟如飄傾一般。頃刻間,平地水深數寸,一個聚水灌園的塘子都漲滿了。幸得這個棚上豆葉遮滿,又在一棵大槐樹之下,雖然身子略沾溼了些,還不至十分狼狽。等到將起更時分,淙淙猶尚未止。鍾生因離家尚遠,泥濘難行。且又下個不住,到一更之後,雨才止了,黑雲中微微有些月光。此時雖然晴了,卻夜深歸去不得,心中好生著急。忽隱隱聽得有哭泣之聲,朦朧月下四處一望,恍恍惚惚見水塘邊有個人影。哭聲雖不高,卻甚是悲切,像有個投水之意。鍾生悄步走近前去,原來是個婦人。那婦人哭著,不曾看見,聽得腳步響,忽回頭一看。見有人來,忙攛入水中。鍾生眼疾,見婦人下水,趕上一步,一把拉住衣服,盡力拖了上來。那婦人還往下掙,鍾生顧不得嫌疑,也不惜泥汙了自己的衣服,拉住他膀子,道:“你是誰家宅眷,有什麼冤苦的事,尋此短見?”那婦人掙不脫,只是嗚嗚的哭。
鍾生道:“你有什麼萬不得已的事,何妨告訴我,我或者可以救得你也不可知。你家住在哪裡?”那婦人方住了哭,指著個小門兒,道:“那就是我家的後門。”此時婦人自頭至足,渾身都是泥水。鍾生用力扶起她來,道:“你且請回去,萬不可如此。”那婦人微亮之下見鍾生儒巾儒服,是個讀書人的樣子,又哭著道:“相公,你救我也無益,我始終是不能活的。倒不如趁這深深的水,讓我死了罷。”鍾生道:“我不見就罷了,可有見而不救之理?且回去有話說了,我若力量可行,定然相救。”那婦人見他苦勸,只得回家,鍾生也隨在後面。那婦人一身拖泥帶水沉重了,地下泥深路滑,她鞋弓足小,一步一跌。鍾生看得心中過不去,只得上去扶著她走。婦人怕又滑倒,將兩隻手把鍾生肩膀緊緊扳住,把個鍾生也弄了一身泥水,扶她到了房內。你道鍾生一個讀書人,豈肯夤夜到一個孤身婦人室中?因恐無人,她又去尋死,豈不辜了救她的一片熱腸?二來要問她詳細,有可救她處,好設法相援,做個救人救徹之意。
到了房中,燈火也沒有,月又不明,黑魆魆伸掌不見。那婦人摸了條板凳讓鍾生坐下,她在床沿上坐著。那婦人一身雖然溼透,幸得七月初頭,天氣正熱。鍾生問她投水的緣故,丈夫何在。她重新哭起來,道:“我姓郗,我丈夫姓充,名好古。當日也是好人家子孫,因不成器,成日在外拐騙小官,做那下流的事,把個小小家業都花盡了。如今手頭沒錢,舊日相厚的那些都撇開了他,他還不死心。三日前又引了個小夥兒到家中來。”說到這裡,越哭得悲慟。鍾生道:“不用傷心,你說完了再做商議。”婦人止住哭,含羞道:“他因沒錢與那小夥子,要叫我同那小夥子睡,他借他的屁股。我也是好人家兒女,怎肯做這樣無恥下流的事?被我同他大鬧了一場,他賭氣出去,三日不歸。家中當賣俱無,柴米油鹽一樣沒有。大長的天氣,我整整餓了三日,米星兒也沒有沾牙。相公請想,我這樣苦命還活著做什麼?螻蟻尚且貪生,我難道就不愛命?我餓得受不得了,才去投水。先要上吊,又下不得手。想著深深的水往下一跳就罷了,不想又遇著相公救起我來。我也想來,嫁了這樣不成材的丈夫,他圖風流快樂,妻子餓著都不管。我就做些不長進的事,他也怨不得。相好個正經人也還罷了,怎肯把身子同兔子小廝去睡?”
婦人的這幾句話來得有意,她雖黑影裡未見鍾生容貌,見他文文雅雅,是個正經人。又有救她的這番好情,且又不顧泥汙,竭力扶持,又還說要救她。大凡人猛性尋死,死了就罷了,被人救轉,誰不惜命?這郗氏不但要捨身報他相救之恩,且有個要結交他,圖他照顧之意。鍾生是個誠實君子,哪裡認她話頭。便問她道:“你難道沒有父母兄弟麼?”郗氏道:“要有父母倒好了。只有個哥哥,嫂子前年又死了,也是個孤身。見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