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福建耿精忠叛亂之時,一個青樓妓女搭救了一位落難公子,幫助他躲過了兵災。兩人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對天盟誓,永不分離。不料,戰爭一完,那位公子卻一去不返,音信皆無。他們母子三人,歷盡艱辛,方才來到京師,可是,孩子的父親卻不肯相認。她一直唱得珠淚滾滾,泣不成聲,才突然停住了。哽咽著又吟出一首詩來:
彈出哀弦放玉箏,停歌揮淚訴平生。
誰憐薄命傷心語,似聽花間鶯囀鳴。
大廳裡歡歌笑語,交杯換盞的喧鬧聲,突然停止了。眾人都被這婦女唱的悲慘故事和那似有所指的語言驚得彷徨四顧。不知所指。這裡面,最聰明的是高士奇。他把李秀芝的詞從頭到尾連起來一想,再看看一旁呆若木雞、面色蒼白的李光地,馬上就明白了,哦,原來如此啊!但他也知道,要當面點破,就得罪了李光地,便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一樣,大聲笑著稱讚:“好好好,詞編得好,唱得也好。可惜熊賜履老夫子沒來,不然的話,把最後這首詩稍稍潤色一下,拿到翰林院裡,也能得個彩頭。”
明珠既不理會高士奇的玩笑,更不看李光地的神色,卻對李秀芝說:“這位女子,聽你的唱詞,好像有什麼冤屈。本部堂職在中樞,你不要怕,如實講出來,自有人為你做主。”
李秀芝偷眼看了一下李光地,吞吞吐吐地說:“奴家……不敢說。只求各位大人,為奴家做主,不要讓那個狠心的人加害奴家的兩個孩子!”
明珠陰森森地一笑:“哼,在坐的有三位上書房大臣,上頭還有皇上,誰敢加害你們母子,他不想要腦袋了嗎?”說著,明珠回頭對李光地一笑:“光地兄,這母子三人,真可憐哪!你說,是嗎?”
李光地猝不及防,被明珠這麼一問,竟然無言可對,愣了好大一會,才強自鎮定下來,苦笑著說:“啊?哦,是啊,是啊。唉,戰亂之中,什麼事兒都有,難免哪……”
明珠突然臉色一變,惡狠狠地說道:“光地兄所言,確是實情,但是天理不可泯滅,人情不能欺侮。我明珠既在中樞,對此等傷天害理之事,決不能置之不問!”
李光地強自鎮靜,隨聲附和著:“是啊,是啊,我們道學之中,最講究的就是天理人情……”
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索額圖也看出門道來了,哦,原來今天明珠導演的是“包龍圖和秦香蓮”的故事。面前這母子三人,大概就是當年靳輔帶進京來的李光地的小妾和兒子。唉,李光地呀李光地,你連個招呼都不給我打,就去和高士奇合夥搭救張伯年,鬧得我在皇上面前,幾乎下不來臺。好嘛,這回讓明珠把你給整住了吧。哼,那天,我是怎麼叮囑你的,明珠不好鬥!你自作主張,自討苦吃,讓明珠抓住這個把柄,大做文章,先發制人,當著這麼多京官的面,我看你怎麼收場?可是,轉念又一想,不行,這個虧,李光地吃不起啊。母親病故,熱喪期間就結交青樓妓女,已經可以讓李光地這個道學先生身敗名裂了。而且,李秀芝捨命相救在前,李光地忘恩負義於後,又狠心拋棄親生骨肉,讓他們流落江湖十幾年,受盡了人間苦難,這三條罪加在一塊,只要明珠一動本參劾,一百個李光地也得倒臺。嗯,看來,明珠這一手下得可真夠狠的。他把李秀芝母子悄不言聲地藏了幾年,為的就是今日向李光地發難,一下子就把李光地搞臭了。唉!不管怎麼說,李光地總算我的學生,我不能讓他栽倒在明珠手裡,也不能讓明珠太得意了。想到這兒,索額圖出來說話了:
“光地,好歹我們有師生之誼,你聽老夫一句話:如果真是你的夫人和孩子,你就認下來吧。”
明珠見索額圖出場了,知道再僵持下去,仇結得會更深,反正讓李光地當眾出醜,不敢再參他明珠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便要見好收場,於是不軟不硬地又加上了一句:
“哎——索相這話,才是金玉良言呢。光地兄,你好好想想。要認呢,咱們為你賀喜,祝賀你骨肉團圓;但你如果堅持不認的話,下官只好拜摺奏明皇上了。我相信王士禎這位刑部尚書,是一定會把這擋子事搞清楚的。”
李光地的精神氣被徹底打垮了。他只覺得天在旋地在轉,眼前金星亂冒,雙腿一軟,頹然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說道:“認,認,我認了。兄弟當年確實和李秀芝有過一段交往,卻不知她,她懷了身孕,更不知他們母子受了這麼大的苦。我,我有罪。我是名教的罪人,也是朝廷的罪臣。請,請明相拜折彈劾吧!”
“哎——光地,你怎麼這樣說話,老實告訴你,我明珠要想給你過不去,當初秀芝他們母子來京時,就彈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