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什麼時候斷了氣,早已不重要,原本就是往死了拖。馬蹄所經之地,青草、野花沾染血肉,空氣中彌散開恐懼與悲涼。
胤禔走到目前擔任軍中參贊的明珠跟前,手裡耍弄著馬鞭,得意洋洋,“叔姥爺,怎麼不湊近些瞧瞧我的新馬?烏珠穆沁不愧是名馬的產地,就是不一樣。”
惠妃的阿瑪索爾和與明珠都是出自同一位祖父,惠妃稱呼明珠堂叔。雖論血緣遠了些,為和明珠拉近乎,胤禔私下也稱明珠叔姥爺。
能與索額圖叫板,明爭暗鬥二十載,除了明珠也找不出第二人了。從侍衛起步,歷任內務府總管、刑部尚書、兵部尚書、都察院左都御史、武英殿大學士、太子太傅等要職,明珠一直都是康熙皇帝跟前的得力肱骨。康熙二十七年明珠因朋黨之罪被罷職,此次征討噶爾丹,再次官復原職隨軍擔任參贊。
論起與皇室的關係,尚英親王阿濟格之女的明珠,按輩分來說算是康熙皇帝的堂姑父。其次子揆敘娶妻耿氏,耿氏之母為順治皇帝養女、安親王嶽樂之女和碩柔嘉公主,公主生前與康熙皇帝的關係十分篤好。
然而,論來論去,始終不如索額圖那般與皇太子的血緣親切。當惠妃所出的胤禔一躍成為皇長子後,沾親帶故的明珠與日漸成人的胤禔就這樣慢慢靠攏,成了能共商大計的“親人”。
油滑的明珠向來是一副謙和樣,對待胤禔更多的是現實提點,而不是長輩那樣的關愛、袒護。
“如大阿哥所說,烏珠穆沁的馬能有歪瓜裂棗?馬自然是好馬,更何況是您自個兒選中的。只不過臣也是五十六七的人了,那馬後拖著的血肉模糊就不用看了。雖說臣也經歷過大大小小無數戰事,見過的血腥不計其數,可如今人上了歲數,眼混沌了,心也軟嘍。”
胤禔沒出聲,破空甩了一鞭子脆響,揮弄自己的意氣風發。
明珠慢慢向自己的營帳走去,餘光瞧著胤禔跟了上來,聲調不高不低。
“大阿哥,那些亂匪死不足惜,可目前萬歲爺聖體違和,您還是悠著點兒。萬歲爺此次親征,一則收拾噶爾丹,一則就是要平息喀爾喀之亂,凡事聽萬歲爺的指示便是。”
一聽這個,胤禔眉宇間掃過不悅。伯父裕親王就是一副唯皇命是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時變得蒼白無力。尤為是頭兩天,皇阿瑪生病的訊息傳來,大軍反倒後退了幾十裡,安營紮寨等待起來。
胤禔什麼心性,明珠心裡有數,好言循循善誘,“聽老臣的,別再往裕親王跟前抱怨,起爭執什麼的更是不要再出現。撫遠大將軍的臉面您這個晚輩還是要給的,更逞論萬歲爺對裕親王可是好兄弟的情誼,您不和氣相待,反而氣沖沖要撕破了臉,要不得。副將與主將不融洽,侄子對皇伯父不恭遜,要不得。”
眼見胤禔還是不痛快,明珠一直保持心平氣和,“那些個缺了耳朵的亂匪,就不要再殺了。實在閒得慌,索性給點小恩小惠收編在你手下,恩威並施,到時候讓他們衝到最前頭把一腔怒火砍到噶爾丹頭上,不是更好?”
顯然明珠的提議給了胤禔打發時間的新思路,英銳氣象在他眼中浮現,明珠的話倒是聽了些許進去。
“大阿哥,依老臣所看,萬歲爺對您是寄予相當厚望的。別看太子盡得照拂,可索額圖那樣的乖張性情,太子也是個不拿主意、萬事交給索額圖打理的。您瞧著,太子遲早會被帶到溝裡去。”
“您稍微穩些,浮躁不得,萬歲爺身子健朗著呢,慢慢來。”
胤禔這下子倒是全樂呵了,日頭高懸,跑馬後的一身大汗還未散盡,一層薄汗又浮出肌表。正欲告辭明珠,往遠處蔚藍的湖泊裡洗洗得個清爽,明珠的一名親衛匆匆跑來,向胤禔行過禮後,就附在明珠耳旁竊竊私語。
聽完親衛的稟告,明珠一臉驚駭,顧不上尊卑,拉起胤禔急赤白臉進了自己的營帳。
胤禔一頭霧水,但瞧著經歷大風大浪的明珠都變了臉色,不由也跟著緊張起來。
“大阿哥,萬歲爺這病不對勁,居然往京城下了急召,命太子火速趕來目前駐蹕的古魯富爾堅嘉渾噶山行宮。大事不妙,不會是要變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