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代挑戰日本棋聖本因坊秀哉;止於1980年代激戰武宮正樹。
後來隨著吳老封坪、武宮正樹也棋力下降漸漸退出一線,這段恩怨不了了之。
武宮正樹的棋風,被世人稱為“宇宙流”,以三連星開局為主(就是在棋盤一側三個星位上連著放三顆),曾經鼎革一代棋風,把圍棋從一項專注於“實地”的運動,演化成了追求“外勢”的運動。
但是武宮正樹沒想到的是,也正因為他的棋風對傳統的顛-覆太大,所以成為了業餘棋手、門外漢追捧的風格——誰要是下棋搶實地搶不過對方,就宣稱自己也是“嘗試學習宇宙流”,然後好像輸了都是因為學武宮正樹沒學好,而不是自己棋力不行。
武宮正樹簡直成了黑鍋狂魔。
到90年代初,隨著武宮正樹本人腦力算速下降、棋力不濟,宇宙流無人繼承,越來越衰落。到了韓式圍棋追求細背定式的時代,日本圍棋徹底衰落,也就沒人聊武宮正樹了。
直到“初行者”把一切定式都化作烏有、讓所有棋手在定式面前眾生平等,在“微操作”面前眾生平等為止。
前陣子,顧莫傑看所有套路的棋法都被機器人研究得差不多了,才把故紙堆裡已經“落後”了20年的“宇宙流”挖出來,試試手。
他有“初行者”在手,推演能力自然是尋常棋手的千倍萬倍。
甚至於,他只需要把武宮正樹當年的巔峰之局擺出那麼前三四十步,然後後面掐掉,並且洗掉“初行者”中某些關鍵局,不讓初行者“直接抄答案”,而是“借鑑其他答案重新犯錯、重新生成”。
世界上只有一個武宮正樹,只有一顆武宮正樹的腦子。
但是藉助了圍棋機器人,就可以讓無數個“高仿版”武宮正樹相互捉對廝殺,挑出那些自然進化出來的變種。
僅僅這麼一個思路,就讓顧莫傑感覺到了很多驚喜,甚至隱隱約約琢磨到了一絲天道。
他終於理解了,為什麼武宮正樹本人在聽說別人稱呼他的流派為“宇宙流”時,一直會反駁:
你才宇宙流!
你們全家都宇宙流!
老子下的叫自然流!
顧莫傑當時沒有說破自己的想法,但是吳老看了他的局之後,竟然起了肅然之心。
……
茶道妹上完茶,安安靜靜地閃了。屋子裡只剩下吳老和顧莫傑一老一少。
此時此刻,沒有外人圍觀,顧莫傑也不怕被人說他猖狂,大大方方在吳老面前求指正。
“武宮正樹的本意,並非一定要搶奪外勢——只不過,是在那個年代,棋手太注重實地,以至於在實地的爭搶搏殺之中,投入過多,‘取得單位面積地盤的邊際成本變得過高’,所以武宮正樹才獨闢蹊徑,略取外勢。
但是武宮正樹的取外勢,是絕對不放棄實地的,而且時時刻刻保持了對實地的壓力,擺出一副自己隨時隨地會在實地上剮一刀的架勢。所以他才能把對手的‘獲取單位面積的邊際成本’壓在一個高位。否則他痛痛快快收割外勢,對手也可以舒舒服服收割實地,肯定還是武宮正樹輸,他哪裡還能拿那麼多次世界冠軍。
所以,他才自稱是‘自然流’——所謂自然流,當然要遵循自然之道,天便宜就買天,地便宜就買地,如水歸下,不拘何往。而一旦被定上了‘宇宙流’這個非要追求‘天’的旗號,他的靈活性就沒有了,對手也能放開膽子收割實地了。所以把武宮正樹的流派稱為宇宙流的人,統統都學了個畫虎類犬。”
顧莫傑分三口,把略涼了一些的茶水喝掉。
“後生可畏啊,難得你一個做生意的人,也能看到這一點。”吳老甚是欣慰,眼眶都有些溼潤,“八十年前,老夫剛剛爭奪世界冠軍的時候,就養成了一個習慣,下棋之前,要看一遍《老子》。但是這種習慣的人,已經好幾十年沒見了。你能夠破定式,滅微操,重開天日,縱然不親自下棋,未來對棋道的貢獻,必然也不在老夫和武宮正樹之下。”
吳老說著,也哆哆嗦嗦喝了一小半茶,感慨了一會兒,問:“我三十年前和武宮正樹對局時,就悟到了宇宙流的真髓,但是描述方式和你不太一樣。你一介商人,如何想到這等深處?”
顧莫傑雲淡風輕地說:“其實也沒什麼,下得多了,見多識廣了,什麼都經過見過,自然有這種人生感悟——比如說,我做網際網路生意的,但是我從來不會和手下的雷俊,或者別的人,或者其他公司的老闆那樣,把‘網際網路思維’掛在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