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監卻笑道:“媵人,素日去承明殿見大王,您不是挺高興的嗎?怎麼如今倒這般扭捏,莫非,當真有什麼不能宣之於口的心事嗎?”
季昭氏臉色慘白,再不敢說什麼,便只能被繆監帶走了。
繆監帶著她去了承明殿,卻不直接去見秦王駟,而是讓她在側殿耳房等著,自己先去回稟。他走到殿前回廊處,卻聽得裡頭秦王駟正在彈箏。
繆監亦是懂音律的人,聽得彈的正是一曲《玄鳥》:“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後,奄有九有。商之先後,受命不殆……”
秦箏錚然,卻有殺伐之聲。
繆監的腳步更輕了,輕得彷彿羽毛落地一般悄無聲息。他走進殿內,見秦王駟身邊,只有兩名小侍童服侍,秦王駟正獨自彈箏,近乎忘我。
繆監一聲不響,只垂手立於一邊,靜靜相候。
秦王駟一曲畢,侍童奉上銅盤淨手。他將手浸在盤中甚久,將因劃曳箏弦而發熱的手指浸得涼了,這才抬起手,讓侍童用絲巾拭乾。
他閉目片刻,緩緩從彈箏時忘我的澄澈心境中恢復,朝野諸事又湧上心頭。他緩緩地問道:“查得怎麼樣了?”
繆監恭敬地道:“以老奴看,王后是真心想清查宮中,不但在椒房殿中清查銷燬,連原來已經入了庫房的物件,都重新清理了一遍。”
秦王駟放下竹簡,冷哼一聲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寡人若連內宮也亂事連連,何敢言治國,又何敢言平天下!”
繆監不敢說話。
秦王駟又問:“王后宮中,到底藏著些什麼?”這自然問的是王后到底銷燬了什麼東西。以繆監的手段,各宮的陰私東西若深藏箱底,他非得親自搜查才能知道,但各宮若是拿出來銷燬,他自然就能夠從那些粗使內侍口中得到訊息。
繆監聽了此言,猶豫片刻,才從袖中取了竹簡呈上,低聲回道:“各宮確有一些陰私之物,皆在這竹簡上寫著……”這些陰私之物,他亦不好直接說出口來,只得書於竹簡,教秦王駟自己來看了。
秦王駟接過竹簡,慢慢看著。魏國諸姬在秦宮多年,違禁之物倒是不多,王后羋姝的庫房中陰私之物卻多得很。他越看越生氣,一把將竹簡擲到地上:“哼,楚國!寡人若知楚國後宮竟然如此,寡人當初就不會去……”早知如此,他當初便不會去楚國求親了。世間事,有利必有弊。雖然秦楚聯姻,秦國獲益甚多,但他卻沒有想到,楚宮之中竟然有如此多的陰私手段,實是聞所未聞。
他卻不知,大凡立國越久,後宮妃子來歷複雜,荒唐的君王出現的頻率越高,這些爭鬥與陰私手段便花樣越多,倒是與國家不相干。似齊國、燕國、楚國這些年代甚久的大國,中間若出現幾個荒唐君王,亂事也甚多。便是如歷代周天子家,鬧騰出來的花樣也是儘夠看的。
他怒氣不息,當下就問繆監:“假和氏璧之事,你又查出些什麼來了?”
繆監見秦王駟發怒,又恭敬道:“老奴聽羋八子曾言,此事當與昭陽有關,便有心留意昭氏姊妹動向……”
秦王駟劍眉一揚:“昭氏?不錯,你可查出些什麼來了?”
繆監便道:“據椒房殿的奴才回報,說當日王后欲借和氏璧對付羋八子時,孟昭氏曾從中挑撥。另,王后有解藥之事,魏夫人乃是從衛良人口中得知。而奴才後來細問過衛良人,她說當初是聽宮人在花園談論時得知的,觀其背影,其中一人,頗似孟昭氏。”
秦王駟臉色一變:“這麼說,這孟昭氏當真有鬼?”
繆監又道:“方才老奴看到季昭氏於園中僻靜處私下哭泣。老奴斗膽,套問了她幾句,覺得她似是知道一些內情。只是季昭氏畢竟是大王*嬖,老奴不敢多問,只請了她回來,如今便在偏殿耳房。大王,您要不要見見?”
秦王駟沉著臉,擺了擺手,道:“不必了,你直接叫人去椒房殿,宣孟昭氏來見寡人吧。”
繆監低聲問:“那這季昭氏呢?”
秦王駟淡淡地道:“就讓她先在這兒待著吧。”
繆監應了,便叫繆乙前去宣旨,自己依舊侍候著。
秦王駟又道:“五國兵困函谷關,寡人慾以樗裡疾為帥,派十萬兵馬出函谷關與諸國交戰。準公子華再停留三日,三日以後,入軍營。”
繆監知道這便是公子華求助樗裡疾之事的處理結果,當下應了一聲:“是。”
秦王駟又吩咐了一些事,繆監皆一一傳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