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來時,段嶺跪坐在房裡矮案前,把所有的藥粉一次吞了進去,再將藥丸倒進嘴裡,和著桌上的冷茶一吞。
“哎!”武獨大喊一聲,慌忙衝進來,所有的毒|藥被段嶺吃得乾乾淨淨,他馬上點了段嶺的穴道,單膝一跪,將段嶺扳得臉朝下,膝蓋頂著他的胃,按著他的背脊,運勁猛力一催。
段嶺“哇”的一聲張口,將剛吃下去的藥散合著晚飯全部吐了出來,武獨連催三次,段嶺一吐再吐,武獨狠狠給了他一耳光,怒吼道:“你做什麼!”
武獨把段嶺扔著,轉身去找藥給他清胃,段嶺卻在地上摸索,從嘔吐出來的穢物裡摸那藥丸,抓著朝嘴裡送。
武獨翻找藥物到一半,回頭看見段嶺在做什麼事,立即一陣風般衝來,揪著他的衣領就是一陣耳光,連著近十餘下,打得段嶺眼冒金星,昏死過去。
段嶺歪倒在案旁,武獨翻到清胃的藥,用一杯茶調開,讓段嶺仰躺,以蘆管朝他鼻孔裡強行灌了進去。
不片刻,段嶺只覺胃中翻江倒海,又是猛地吐了出來,武獨便拖著他,將他朝院裡一扔,段嶺側躺在院中,不住抽搐,武獨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把燒著水的壺朝段嶺一扔,開水濺了他滿身,段嶺被燙著脖頸和後背,卻沒有動,無神的雙眼睜大了,直直看著門裡站著的武獨。
那眼神充滿了絕望,武獨實在搞不清楚,上前去,踢了下段嶺,問:“在想什麼?”
他提著段嶺的衣領,把他提起來些許,手指頭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段嶺一動不動,只是雙眼發直,武獨不耐煩地又扇了他一個耳光,清脆響聲裡,段嶺沒有任何反應。
他睜大的眼睛裡,有淚水正在慢慢地滾出來,清澈的瞳孔倒影著武獨的容貌。
武獨莫名其妙,把他放下,不管了,進去收拾東西,掃掉段嶺嘔出的酸臭物,還有囫圇吞下沒消化的肉,顯然是晚上餓得狼吞虎嚥,吃太急了。
武獨又看看段嶺,段嶺始終在院裡側躺著,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般。
武獨皺著眉頭,扔了掃把,趴下來,也側著頭看他,見地上有不少水,眼淚正從段嶺的眼角源源不絕地淌下來,淌在院裡的地上,積成很小很小的一攤水窪,倒映著夜空裡的銀河,彷彿是一方很小的世界。
“到底是怎麼了?”武獨說,“喂!”
段嶺慢慢地閉上了雙眼,武獨不知他為何會有這反應,又去打掃,掃著掃著,忽然想通了——
這少年興許原本就想尋死,只是沒找到好辦法,看那模樣,說不定是父親死了,吞下毒|藥以後去跳河,又被自己救了起來,初時恢復了活著的念頭,今夜聽到那毒|藥時,不知又受了什麼刺激,興起尋死之念。
“喂。”
武獨打掃完後,出來在門檻上箕坐著,手肘擱在膝蓋上,捲了衣袖,打量躺在院裡的段嶺,說:“我且問你,你是不是沒說實話,初始是自己服的毒,跳的江。”
段嶺一聲不吭,他已失去了對這世界的感知,腦海中一片空白,停留在與父親相伴之時,猶如築起了一面牆,將外界所有的事都擋在了外頭。
“西川十里錦街,碧水如帶,玉衡雲山霧繞,江州燈紅酒綠,徹夜不眠,以天為被,以地為席……”
“一到春天,開滿桃花<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還有大海,無邊無際……”
“這世上你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每個人一生之中,都有自己要去完成的事,有的人為打仗而生,有的人為當皇帝而生……”
“是爹欠了你,這輩子不會再有人來替你位置了。”
“人生苦短,活在這世上,便不得不去面對許多慘烈與殘酷之事。”
“你長大了。”
“你再說一句,爹就不走了,本來就不想走……”
“我兒。”
“你爹是不是死了?”武獨的聲音瞬間擊垮了這面牆,令段嶺的意識一點一點地回來了。
武獨又說:“你爹定想你活下去,見著他死了不曾?”
段嶺的瞳孔漸漸地有了焦點,眼前是武獨坐在門檻上,高大的身材像只獵犬,模模糊糊,有點像李漸鴻笑著朝他說話。
“你以為爹不在了嗎?”
李漸鴻溫和地注視著他,說:“我兒,爹一直陪著你。”
許多不相干的念頭湧進了段嶺的腦海,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天意使然,他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