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抱回家去。
末了段嶺積鬱於心,李漸鴻只好變著法子哄他,與他說話,不多時段嶺的心思才慢慢岔了開去——只因晚飯時,李漸鴻朝他承諾,辦完事後會讓郎俊俠回來,專門服侍他。
段嶺問:“真的嗎?”
李漸鴻說:“你若想要,自然你說了算。”
段嶺總覺得哪裡不對,彷彿“服侍”二字分量太重,自己與郎俊俠不應是這樣的關係。
段嶺見慣了名堂內世家子們頤指氣使的作派,他們擁有一或多名僕役供他們呼來喝去,雖然郎俊俠說過自己是“家臣”,但他們的關係,終究和那些人不一樣。
“雖然讓他來接你,照料你。”李漸鴻說,“但我可不想看見我兒成了一個小郎俊俠。”
段嶺說:“郎俊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嗯。”李漸鴻漫不經心道,“很好很好的人,除了三番五次,差點將你爹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之外,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
段嶺:“……”
“你這一生除了他,還會認識很多人。”李漸鴻說,“要學會如何分辨,別人對你之意是發自真心,抑或是曲意奉承。”
段嶺答道:“我不懂,但我知道他是真心的。”
“看一個人他的眼睛。”李漸鴻答道,“與你真心結交之人,對你說話時常不經思考,他們在你面前顯露的總是本性,毫無城府。”
“認識一個人,不能只看當下。”李漸鴻說,“他有過往,有身世。”
段嶺說:“可夫子說,家世決定不了什麼。”
李漸鴻道:“不是家世,英雄不論出身,家世無妨,是身世。你的朋友一個怎麼樣的人,其中身世佔了一半。”
段嶺被李漸鴻這麼一說,突然也想起來了,郎俊俠從前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從未告訴過他<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段嶺常常問他,郎俊俠卻守口如瓶,從不提及。
“但郎俊俠待我很好很好。”段嶺最後說,“他的身世應當也不壞,他是個……嗯,對我來說,是個好人。”
雖然離開了郎俊俠很難過,他卻很快地習慣了李漸鴻的到來。從前郎俊俠只讓他讀書,照料他的起居飲食,卻從未教授他人情世故,李漸鴻說的話反而多了太多。晚飯時,他朝段嶺說嘴裡咀嚼食物的時候不要開口說話,嚥下去再說;朝段嶺問他任何問題,他都會耐心地回答,且從頭想起,從頭說起,不會用一句“不要問,以後你就懂了”來堵住他的問題。
飯後李漸鴻代替了郎俊俠的位置,坐在井邊打水洗碗,還給段嶺洗衣服,彷彿天經地義,理所當然。段嶺休息了一會兒,給李漸鴻沏好茶,突然想到他也許需要洗澡,便取了皂莢等物,翻出郎俊俠未曾穿過的新袍子,等著李漸鴻一起往澡堂去。
上京澡堂中徹夜燈火,冬天時洗澡不便,郎俊俠就常帶段嶺來這兒,有乾果吃,還有甜醪糟喝,樓下還有說書聽。段嶺輕車熟路,牽著李漸鴻的手往澡堂裡走,踮著腳尖在櫃檯前數了銀兩,吩咐搓澡工,李漸鴻只是在後頭看,眼裡帶著笑意。
李漸鴻抬頭看著燈火輝煌的廳堂,說:“爹不搓澡,不必吩咐人進來。”
段嶺心想興許是李漸鴻不慣讓人伺候,便要自己動手給他搓澡。李漸鴻寬衣解帶,現出赤|裸雄軀之時,段嶺不禁嚇了一跳。
他的身上滿是傷痕,刀疤箭創,健碩分明的腹肌上有一道橫著的劍痕,胸膛上又有箭疤,寬厚的背部又有一片不大的燒傷痕跡。
李漸鴻籲出一口氣,躺在溫水池中,池裡只有他們兩人,段嶺拿著粗布巾,一時不知如何下手,李漸鴻卻說:“爹常常與人打架,是以身上帶傷,我兒不必害怕。”
“這是……怎麼得的?”段嶺問。
段嶺的手放在李漸鴻肋下,李漸鴻說:“這一刀是被那延陀行刺留下的。”
“那延陀是誰?”段嶺問。
“傳說是西域第一劍客,不過現在只是一個死人。”李漸鴻漫不經心地說,“一刀換一劍,他捅我肋下,我捅他喉嚨,很公平。”
段嶺問:“那這裡呢?”
李漸鴻側過身,說:“爹在玉璧關下與元人短兵相接,哲別一箭射穿我鎧甲,留下此疤。”
“哲別呢?”段嶺又問。
“逃了,還活著。”李漸鴻答道,“但活不了多久了,背後是被火油燒的,你可盡力下手搓,不怕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