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讀書。”馮八尺端著姐夫的架子,叮囑了一句:“別像你姐夫我,大字不識一個,龍驤府部曲長史空出來了,也輪不到我。”
“姐夫不是要當副部曲將了麼?”少年問道。
“別亂說。胡黑子只是走失了,萬一回來了,還是副部曲將。”說起這事時,馮八尺唏噓不已。
此番出戰,平丘龍驤府出動了三百人,就是他所領之部,配了一個副部曲將、部曲長史下來帶隊,結果這倆人都沒能回來,一個受傷不能動,被遺棄了,一個在天池外被鮮卑人攔截走散了,不知所終。
最後還是馮八尺收拾餘眾,在羯人騎兵的接應下,退回了天池。
戰爭就是這麼殘酷,同時也是武人上升的階梯。
副部曲將、部曲長史都是八品官,而今空了出來,馮八尺機會很大,說不定年前就有委任下來。
就目前而言,他這個家族還非常單薄。
流民出身的他已經沒了父母兄弟,兩個孩子很小,他就是家中的頂樑柱。一旦如同他那兩個前上司一般沒能回來,這個家也就敗落了。
馮八尺的境遇其實就是梁王邵勳的境遇,崛起太速,底蘊薄弱,根基不穩。
他就是武人新貴的縮影。
“聽你說年後要去石樓?”馮八尺突然想到一事,問道。
“是。”少年回道:“我飽讀詩書十載,教胡人讀書還是可勝任的。”
“石樓縣設立沒幾年,什麼都沒有,山胡一大堆,真要去?你好歹也是名家子弟。實在不行,就落籍平丘吧,姐夫去龍驤府改一下,蔭免你一家賦役,好好讀書算了。”馮八尺忍不住說道。
少年搖了搖頭,有些喪氣道:“安平遭災三年,家業盡毀,還不如去石樓碰碰運氣。大王於胡風濃郁之地設郡博士、縣教諭,必有所指,說不定是一條門路。”
一個士族內部也分三六九等,也有競爭,旁支庶出子弟的日子真沒想象中那麼好。
一個郡的孝廉名額就那麼多,幾個郡姓爭奪,分到一家頭上的名額十分有限,然後內部再決定分配給誰。
門蔭入仕名額同樣要內部分配。再者,河北士族功勞不大,哪來多少門蔭入仕的機會?
至於高官徵辟,那更要看中樞乃至州郡一級有多少河北人當官了。
河北籍高官多,他們就會多徵辟河北士人,如今麼——難!
最直觀的例子就是太尉王衍。
他點評說誰好話,那個人就會被高官徵辟。
幾十年下來,他手裡不知道攢了多少人情,可以運作多少官員,說出來都嚇死人。於是乎,一大堆青徐士人向他靠攏,漸漸形成了龐大的政治集團。
河北本來出了個盧子道,可惜名氣差王衍太多了,再加上素有心胸狹窄的惡名,門戶之見甚重,出了河北就不好使,運作官位的能力差了王衍一大截。
河北現在隱隱有呼聲,實在不行讓清河崔氏上,范陽盧氏退位讓賢,可見一斑。
安平韓氏在河北地位不高,作為旁支子弟,別指望家族能給你多少幫助。
最好的辦法就是藉著安平韓氏這塊招牌,憑藉自身的能力、交際圈子乃至一點點運氣,獲得高官的賞識——太原溫嶠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得王衍賞識,又交好梁王妃的兄長庾亮,一步登天。
再不濟,想辦法拜個師,擴充套件下人脈。
可惜這兩條路他都走不通,只能去胡人扎堆的新設縣鄉碰運氣。
馮八尺不太懂士族玩的這一套,但他明白一點,無論文武,出身差的人想要往上爬是非常困難的。
如果梁王不撕開那條黑沉沉的鐵幕,給他們底層文人、武人開啟上升通道,絕對沒有起勢的機會。
說到底,他們這類人就是要抱團支援梁王,不然這天下還是王衍之輩一手遮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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