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婦人慢慢弄明白後,有些感動,只見她嘰哩哇啦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快步跑回家。
片刻之後,又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手裡還拎著一隻黑色的野兔。
野兔已經凍得硬邦邦了,身上有箭傷。
鮮卑婦人比劃了幾下,又說了幾句。
張氏仔細聽完後,對眾人說道:“這兔子是她騎了家裡的馬,到野地裡射來的,送給我等。”
眾婦一聽,更加高興了。
商議一番後,有人去拿調料,有人去拿冬筍,準備一鍋燉了,大家分一分。
說話間,外間飄起了雪花。
冬月之後有臘月,臘月之後便是過年了,節日氣氛越來越濃。
而節日及相關的民俗,絕對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這個鮮卑婦人來自段末波自幽州帶著南下的兩萬部眾之一。
經過數年時間拉扯,他終於又放散了五百餘家部落民,交給陳留郡諸縣,打散安置。為此,他得到了一批布帛作為補償。
被分散安置的五百家鮮卑人與晉人雜處,久而久之,風俗習慣會慢慢改變,畢竟人都是有從眾心理的。
兩代人過後,幾乎不會有人再提及他們的鮮卑身份了。除非中原再一次大亂,鮮卑人大舉南下,重新喚醒他們的民族意識。不然的話,他們就如水滴匯入大河一般,最終成為大河的一部分。
今日之景,便是一個開端。
平丘龍驤府,馮家。
馮八尺額頭上多了道淺淺的傷疤,加上他本來就滿臉橫肉、長相兇惡,看起來更加嚇人了。
突襲敵後之戰,他們前後俘斬了超過一萬二千男女老少,自身也損失過半,值嗎?
聽起來不是很值。
能深入敵後的都是好漢子,敢打敢拼,器械精良,一換五很虧。
但話不是這麼說的。
霍去病第一次河西之戰,帶的是前漢最精銳的騎兵,諸將所領之兵都不及他。結果一萬最能打、器械最精良的勇士死了七千,戰果只是匈奴附庸部落的八九千人,其中還包括大量老弱婦孺在內,虧得一塌糊塗。
但大漢虧得起啊,以本傷人,都能把匈奴耗死。
大晉也虧得起,落雁軍、義從軍、府兵都可以增補新兵,完善建制,以老帶新之下,兩三年後戰鬥力又能恢復如初。
當然,以上這些都是站在梁王及高官大將們的角度,對馮八尺這種下級軍官來說,可就不那麼美妙了,因為你是高官們眼中可以損失、能夠恢復的部分。
不過他不是很在乎就是了。
上戰場捨命搏殺的人,不會想那麼多。
想了那麼多,也就不敢捨命搏殺了。
他的腦回路和你不一樣。
僥倖活得一命,順利回到家中後,妻子韓氏幾乎嚇死了,哭了好久。
馮八尺這廝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她心裡有我”,喜不自勝。
如今已過去數月,一切早就平靜了下來。
去沒能回來的老兄弟家中看望一番後,馮八尺沿著田埂轉了一圈,回到了家中。
部曲們被召集了起來,幫他家搬運木料。
木料是從汴梁買的,來源是去年暴水時從太行山上衝下來的巨松。
韓氏打理家業十分得力,從汴梁的二道販子手裡買了不少木料,準備擴建屋舍。
他家屋宅是從豪強李虎手裡買的,計有池八畝、田四百三十六畝、莊客十三家、屋三十楹、耕牛十九頭,而今又有些許擴大。
另外,韓氏先後生下一兒一女,家裡人多了。夫妻兩個年歲也不是很大,將來多半還會有孩兒,必須得提前考慮了。
對了,李虎帶著子侄輩西投虎威將軍邵慎,在攻陝城時戰死了,沒能撈到官身。
一個曾經橫行鄉里三代人的土豪家族,就此分崩離析。
現在這片地界上,以馮氏最大,儼然新的豪強。但這個家族其實起來沒幾年,不得不讓人感慨風雲變幻之劇烈。
“姐夫。”逛到家門口時,一少年見得馮八尺,立刻行禮。
馮八尺點了點頭,問道:“住得習慣嗎?”
“姐夫家裡挺好的。”少年靦腆地回道。
馮八尺虛榮心頓時爆棚,嘴止不住咧了起來。
妻子家裡在安平韓氏中只能說是旁支,遭災以後挺不住了,一幫親戚便麻利地收拾細軟、糧食,坐著牛車南下平丘,投奔馮八尺,剛到沒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