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詵帶回的訊息既讓人震驚,同時又在情理之中。
拓跋代國還帶有濃重的草原殘留,發生這樣的事並不奇怪。
就談一點,他們部落的人以父親名字為姓,而不是母親氏族為姓,不過大幾十年罷了。
到了這會,高層以父親的氏族為姓,中層則各自參半,一部分人以父親氏族為姓,一部分人以父親名字為姓。到了底層,以母親氏族為姓的大把,十分常見。
這就是母系社會殘留。
其婚姻方式有兩種。
正常的是男女兩人繞過父母“談戀愛”,晉人對此不屑,稱之為“私通”。如此相處半年或百日,覺得滿意了,再遣媒人送馬牛羊以為聘禮——不滿意的話就算了,分手。
結婚後,丈夫住到妻子家裡,見到妻子家人,不論尊卑,早上起來皆拜。
在妻家當僕役兩年,期滿之後,妻家準備一筆嫁妝,“厚遣其女”。但除了這筆嫁妝外,兩年中攢下的其他財物不許帶走,夫妻二人淨身出戶。
到自己家後,一切聽妻子的,除了戰鬥之外——“從婦人計,至戰鬥時,乃自決之。”
女人甚至經常參與事前的戰前謀劃,處理內政事務等等。
這也是母系社會殘留。
另外一種非正常的婚姻方式就是半途搶走別人的新娘,懂的都懂。
最近十來年,大量晉人投靠拓跋鮮卑,為其梳理內政,改革制度乃至移風易俗,但時日尚短,社會風氣也不是短短十幾年、幾十年就能全方位改變的,故拓跋代國其實是一個以傳統風氣為主、華夏風氣為輔,鮮卑、烏桓、匈奴、羯、漢等各民族混合的國家。
如果遇到一個思想開明的雄主,銳意改革,國勢則會蒸蒸日上。
拓跋猗盧不算差,中上水平,在他的帶領下,拓跋代國國力每一年都在增強。但在步入人生暮年的時候,他昏庸了,於是出了這個亂子。
亂子主要侷限在盛樂和新平,其他地區大體穩定,部落貴人、郡縣官員們在等待著決出一個新主,如此而已,除非你和新主有仇,被迫跑路。
所以,邵勳先讓盧詵平復了下心情,然後問道:“代郡可有異動?”
盧詵想了想,道:“一應如常。”
“這就對了。”邵勳點了點頭,道:“不過一次中樞政變,搶班奪權罷了。普根成了最後的勝利者,暫時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動了。”
盧詵有些遺憾。
“不過,劉琨得罪了拓跋氏,後面的日子難過了。”邵勳又道。
劉琨之子劉遵明面上當質子,其實人家對他很不錯,管理非常寬鬆。劉遵在盛樂隨意遊玩,馳馬打獵,結交朋友,沒人阻止他。
但關鍵時刻,他親自下場串聯,然後帶著三萬家胡漢軍民南下幷州,這不是背刺朋友麼?即便人家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不追究,但人已經得罪了,以後指望拓跋鮮卑南下救援卻是千難萬難——即便人家肯來,代價也不是以往的“友情價”了。
“不過,試一試也沒壞處。”邵勳說道:“子立可為廣寧太守,招撫代人。”
“遵命。”盧詵應道。
廣寧郡很窮,人也不多,且絕大部分百姓是胡人,到那裡去當太守肯定不太舒服。但容易出成績啊,這才是最重要的。
處理完這件事後,邵勳又讓人帶著一批禮物東行,前往遼西,面見慕容翰。
主要目的是表達一同出兵的謝意,同時告訴他段部已經解決了,不勞相攻。
你佔據的遼西郡我認了,從今往後,雙方各守疆界,相安無事即可。
慕容翰在開戰這件事上是做不了主的,畢竟事情太大,肯定得慕容廆拿主意。
慕容廆相對清醒理智一些,希望他不要輕舉妄動,邵勳實在不想再在幽州浪費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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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詵離開之時,看到一婦人被前呼後擁著,所過之處,高鼻深目的羯人盡皆拜伏,頭都低到了泥土裡。
這幫羯胡!他暗笑一聲。
中原世家的奴僕都不會這麼卑微,真是個野蠻的奴隸部落。
“你兩族互相爭鬥,已死一人。若鬥不解,則損傷益多。今予死家馬牛四十九頭及送葬器物,可能平?”婦人拿著馬鞭,神情嚴肅地問道。
“願平。”兩個氏族的首領拜伏於地,大聲道。
劉野那揮了揮手,又讓另一人上前,道:“盜取軍中同袍財物,可知罪?”
“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