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生下來,讓他活成一個笑話。
從這世間最珍貴的嫡皇子,一朝跌落泥潭,成為人人唾棄的私生子。
所有驕傲和自尊被踐踏在地。
皇后二人聞言面露驚愕,文國公忍不住朝他伸出手,心痛道,“循兒”
聽到這聲溫煦的呼喚,裴循心底湧上一股噁心,驀地驚退一步,
他看著文國公,明明無比熟悉的面孔卻在眼下變得十分陌生,甚至可憎,這人不再是他景仰敬佩的師傅,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對,偽君子,裴循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此刻心裡的嫌惡甚至是難過沒有人問過他的意思,給他安了個私生子的名分。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近乎扭曲。
所有信念在這一刻支離破碎,他茫然的,渾噩地轉過身,緩緩將頭上的冠帽取下,又發洩一般,將那身嫡皇子王服給一點點剝下來,隨後他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迎著冷冽的寒風,踩著過去他汲汲營營為之奮鬥的屹立在權力之巔的白玉石階,一步一步消失在眾人的視野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驚叫,
“十二殿下墜臺哪!”
文寅昌雙目駭然睜大,拔步而起,踉蹌往前奔去,“循兒”
這聲循兒還未出口,一枚箭矢從徐雲棲手中發出,準確無誤貫穿他胸膛。
一口血自他口中噴出,染紅了奉天殿的臺磯,也染亮了漸明的東邊天際。
皇后毫不猶豫拔出髮簪,撲在文寅昌懷裡殉了情,裴循一頭栽下高臺,昏死過去,其黨羽悉數被當場拿下,關去詔獄。
長夜終於過去了,大殿上方的帝王卻已到了彌留之際,他強撐著扶手劇烈地喘著氣,一陣又一陣咳嗽聲迴盪在大殿,百官紛紛看著他,大
() 氣不敢出,些許老臣甚至發出嗚咽之音。
有深紅的淤血自皇帝唇角溢位,劉希文跪在他腳跟,一面替他擦拭髒汙,一面心痛道,
“陛下,您保重龍體啊。”
皇帝搖搖頭,他視線突然看不太清了,只覺眼前有無數光影在晃,
“熙王呢”
劉希文扭頭,忙尋到人群中的熙王,“熙王殿下,快些上前來,陛下有話跟你說。”
另一側的秦王聽了這話,頓時大急,趕忙起身道,
“父皇,兒子有話跟您說,您聽兒子說幾句”
可惜很快兩名羽林衛上來,將他摁在了地上。
萬眾矚目之際,熙王就這麼緩緩直起身,百官也跟著抬起眼,視線追隨他而動,從未覺著這位殿下背影如此偉岸渾闊,彷彿一座堅實的壁壘,刀槍不入,百折不撓。
熙王一步一步來到皇帝腳跟前跪下,看著行將朽木的父親,眼眶漸漸泛紅,
“父皇!”他淚水深深涌動,抿著唇哭出聲來。
皇帝神情交織著憐愛與愧疚,緩聲道,“冀兒,父皇對不住你”
大約是看不清他,忍不住往他面前傾了傾,啞聲問,“你怨父皇嗎?”
熙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連忙握住皇帝冰冷的手腕,使勁搖頭,
“父皇,兒子沒有怨過您,兒子心裡想的是,父皇冷落我,對於我何嘗不是一種保護。”
皇帝聽了這話,十分欣慰,更多的是愧疚,
他長嘆一聲,目色漸漸挪至上方熾亮的宮燈,光色太亮,皇帝有些睜不開眼了,
“冀兒,你心地善良,敦厚穩重,朕把這個江山交給你了荀卿宰輔之才,儘可信之任之,其餘官員你擇賢而用,朕相信你會比朕做得更好”
這大約是熙王印象裡第一次聽到父親諄諄教誨,他稀罕極了,不捨地捧著皇帝的手掌哭得像個孩子,
“父皇,您別走,兒子還想再孝敬您幾年”
皇帝聽了這話,驀地失笑,艱難地抬起手掌,在他頭頂撫了撫,“你都是做祖父的人了,竟說孩子話。”
看得出來,皇帝此時心情是愉悅的。
但留給他時間不多了,他需儘快安排後事,念頭一起,皇帝驀地振聲,
“荀卿擬旨,立皇四子熙王裴冀為儲君,朕龍御歸天后,由他繼承大統。”
荀允和飛快提筆寫下詔書,緊接著皇帝又吩咐道,
“再擬一道詔書,封皇七孫裴沐珩為皇太孫,正位東宮。”
荀允和筆尖稍稍一頓,看了裴沐珩一眼,心中佩服皇帝的深謀遠慮。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一輪奪嫡之爭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