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接過空了的藥碗,聞見那漫散開的藥味兒,心底多幾分苦楚,卻又平白恨起周博這一次的牢獄之災來。
念頭剛剛到,外頭就有人輕聲來傳喚,道:“大人,公子,宋大人來了。”
宋元啟?
周博靠在床頭,眼皮一掀,隱約帶了幾分疲憊。他看了周兼一眼,道:“快請你宋伯父進來吧,咳咳……”
宋元啟見死不救之事,周博如何能不知道?
只是兩個人畢竟認識了這麼久,如今又都出獄成為京官,正所謂是抬頭不見低頭見,更有周兼對那宋五姑娘的情誼在,這一點的仇怨沒必要再往深了結。
朝中行走,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更何況,他與宋元啟認識多年,兩個人對對方的瞭解都很深厚,一旦針鋒相對,在這京城官場上,誰又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所以,他如今壓下自己心頭的不快,叫周兼出去迎人。
周兼併未拒絕,出門去把人迎了進來。
宋元啟叫人攜了禮,滿臉都是愧疚,見了昔日老友病臥在床這模樣,便低下了頭,長嘆道:“都是我對不住老兄,昔日豬油蒙心,想著明哲保身……如今本沒臉來見周兄你,可宋某著實不願你我二人之間這許多年至交毀於一旦,今日特來謝罪。”
說著,他竟然便要躬身下跪。
旁側站著的周兼,如何能親見這一幕發生?
不管心裡怎麼想,他已經立刻上去把宋元啟給扶住了。
周博也是嚇了一跳,忙道:“宋兄何至於如此?你我二人至交多年,自不該為此等小事而生嫌隙。即便是我處在昔日宋兄之位置,也不一定能高風亮節挺身而出,你我不過是凡人,何必苛求自己?宋兄快快請起。”
宋元啟終於還是被周兼扶著起來了。
周兼笑著勸宋元啟坐下,又叫人端了茶來,送到宋元啟手裡,這才道:“如今伯父與我父親平安無事,便已經是老天長眼。罪魁禍首,不是背後的秦王嗎?伯父不必過於自責。”
秦王的確可惡,只是周兼說的這話也漂亮。
宋元啟無顏面對周博,更無顏面對周兼,如今聽了話,只把一張老臉埋得更低。
舊日老友,如今坐在一起,竟然也找不出什麼話說。最終還是周兼略圓滑一些,只把自己與彭林之間種種的事情拿出來說了,好歹叫這裡不那麼沉默。
也不知是坐了多久,時辰總算是差不多了,宋元啟終於起身告辭。
周博竭力起身相送,一路把宋元啟送了出門。
宋元啟臨出去還灑了一把老淚,周博被周兼扶著,站在後面看,又是長長一口氣嘆出來,只對周兼道:“他這輩子再不能進寸步了。”
周兼也懂這個道理。
“父親不與他計較,一是因著心寬,二是覺著他可憐吧?見死不救,終究叫人看輕他。名聲都已經壞了,品德亦不曾高尚到哪裡去,現在更因為自己曾經心有愧疚,身上有汙點,不可能走得更遠了。即便是父親您寬宏大量原諒了他,他自己也難過自己那一關,時刻覺得被人戳著脊樑骨……”
哪裡還能往前進寸步呢?
說到底,若是宋元啟當日做事稍稍留下一線,便也不會有如今這般尷尬的場景了。
周博聽了周兼的話,點了點頭,道一聲孺子可教,又終於是累了,於是叫周兼扶著自己回去休息。
現在養好身體才是要緊的。
宋元啟不會再有寸步進步,可週博卻是有的。他不曾問心有愧,也不曾對不起任何人,甚至在所有人眼中,他才是真正的苦主,這一切都不曾限制他的前途。
周兼對這一切也是熟知,親手服侍著父親歇下,他才有時間去過問山東那邊的事情。
周夫人纏綿病榻已久,近日來總算是好了一些,彭林已派人去接。
沒過幾日,船便已經到了京城,周兼早早守候在渡口,只等著周夫人一到便把人接回去。
周夫人雖不是周兼生身之母,可這麼多年養恩早大過生恩,視他如己出,二人之間母子之情甚厚。
才見了周兼,周夫人就撲過來哭了起來:“兒啊,為娘擔心死你了!”
周兼對周夫人心有愧疚,當下便一掀衣袍跪下來磕了個頭:“兼兒當初不告而別,行事擅專,讓母親擔心,實在不孝。”
“快起來,在外頭跪個什麼勁兒?你不心疼,我可心疼著你。”
周夫人只心疼他一個人上下奔走,只怕比她這邊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