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城頭上萬箭齊發,箭射四方南北東西,以為還禮。
不及萬箭,只數千支,其勢寥落卻也凌厲,居高臨下射在一面面盾牌上射在車甲之上,西涼軍一般毫髮無傷。一陣丁丁當當清脆響過,好似綿綿細雨打在長階之上,卻似滴滴清水灑在油鍋之中,轟!轟!轟隆隆!轟隆隆!山呼海嘯刀馬嘶鳴,沉重的戰車滾滾輪動,金戈鐵馬帶著無盡殺伐之意席捲而來,血肉與鋼鐵共鑄的浩瀚戰爭洪流再次湧動!
馬是鐵甲,車為掩體,盾是防線,十萬西涼軍全力猛衝!
是十萬,十萬人已經足夠,多則自相踐踏反受其亂,這是一眾驍勇善戰的西涼軍,而不是有頭無腦的一群莽夫。仍是四面合圍,東南西北各兩萬五千人,數千戰馬數百戰車,餘者其後遙遙觀戰,擂鼓吶喊以為鼓舞:“通通!通通!嘿呼嘿呼!通通!通通!嘿呼嘿呼!”其時旭日升騰,光耀大地萬千氣象,這一處卻是塵霾四起聲動八荒,使人心潮澎湃熱血激盪卻又盈壘胸中無法消散的無盡壓抑:“嗚——”
一塊大石高高飛起,遠遠飛落,喀哧哧轟地一聲大響,砸中了一輛鐵甲衝城車!車為木製,外覆鐵皮,其勢不能當,瞬間四分五裂癱垮於地:“中了!中了!”一聲歡呼震天起,無禪和尚歡喜跳叫,是為兩軍交戰奏功第一人,當然這是牡丹神將的功勞:“幹得好!哈哈!再來!再來!”牡丹大叫,意氣風發,牡丹就像是一團跳躍的火,已為戰意殺氣勃然催發:“殺!殺!殺!”
然而道道洪流肆意奔湧勢無可阻,無禪所擊起的也不過一朵小小浪花,轉眼之間鐵馬戰車齊至,西涼大軍已是兵臨城下!一聲呼喝,石如雨落,於高高城牆上面投下的大小石塊殺傷力更甚於箭雨萬千,只聽處處轟隆隆處處嘩啦啦處處悶哼慘呼處處有人倒下,但見猩紅的血水已然染紅了大地染紅了城牆染紅了戰車鐵甲,這場曠日持久的攻堅戰一上來就是格外激烈慘烈異常!
“好玩麼?”陳平仍然抱膝坐於牆角,笑嘻嘻地說道:“不急著看,過來聊聊。”這不好玩,方殷的心在顫,方殷的手在抖,鮮血已經刺痛了方殷的眼:“呼!呼!呼!”方殷說不出話,氣也喘不上來,心中盡是悲涼悲傷甚至悲慟之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因為方殷本就是一個看客,為什麼,因為方殷根本就是一個累贅!這裡人人各司其職英勇奮戰,而方殷無論走到哪裡都是一個多餘的人,幫不上忙,礙手礙腳,而且只會婆婆媽媽哭鼻子:“陳平大哥——”
“哈哈!”陳校尉今天無事,輪休,來到城頭也不過是帶著這個小兵長長見識:“不哭不哭,坐好了,聽我說。”方殷依言坐下,黯然垂下了頭,也是著實不忍見:“哎!”戰事如火如荼,喊殺驚天動地,兩個閒人便就坐在牆角一個旮旯裡頭,說著那不閒不淡的話:“打仗是用人打,打仗也用錢打,比如這箭,啊——哈——”
陳平手裡拈著一支白羽箭,打著哈欠說道:“西涼軍精於騎射,五十萬軍士半數以上佩弓掛箭,掛的是箭袋,一袋四十支,一人佩十袋。”方殷心不在焉,也是委實不知陳平在說什麼:“方才十輪箭禮出盡,當有三百萬支箭羽射出,十箭可值一兩錢,便是整整三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方殷你說,這是不是一份大禮?”
可不就是一份大禮,三十萬兩銀子,方殷想都不敢想:“陳平大哥,你又來了!”陳平就是愛算計,這又變成一財迷:“烏河圖就是有錢,一人四百支箭,以三十萬人計就是一億兩千萬支箭,也就是一千二百萬兩銀子,嘖嘖!”方殷聞言一驚,這個數字著實讓人心驚:“可不是!這只是箭的開支,還有弓,還有裝備器械,還有車還有馬還有糧,這,這,天!啊——哈——”
不錯,不錯,打哈欠是會傳染,做算術也能將心踏實:“隆景國庫之中也不過常年備著千萬兩銀,不及西涼箭羽開支一項,其軍備輜重粗略估算一下,若以金計當有數億兩之多,可謂是金山銀海,哈哈!”陳平搖頭一笑,輕撫背後城垛:“若以金計,金磚來砌,可以再造這般一個涼州城,純金打造,不差分毫!”石頭城,黃金城,說來威風聽著神氣,可是方殷還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是啊,可是陳平大哥,你說這些作甚?”
說這作甚,只為找到根本,陳平一語方殷更是心驚:“若你坐上帝王的寶座,若你金玉滿堂妻妾成群,若你極盡富貴榮華與人奉若神明,你將如何?”爭霸天下?唯我獨尊?是的,人的*是無止境的,貪婪的本性,想必就是這場戰爭的真正原由。卻也不盡於此,方殷苦笑道:“陳平大哥,莫要說笑,有話還是直說。”
“涼州城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