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中,林木稀疏。
一隻花豹兀立於風乾的矮崖上,前爪探出,以將縱身飛撲之勢,一動不動。
靜極,似一副畫。
石崖之下,是一叢荊棘,其間有物伺伏。
那是一條巨蟒,首尾長及丈半,粗若海碗,細鱗灰黑二色。
一豹一蟒長久對峙,物靜,風也靜,一絲平靜之間,是雷霆萬鈞的殺機!
忽而那豹嗚咽一聲,緩緩伏下身形,靜靜趴在崖石上。
嗚咽,嗚咽,低沉哀婉,蟒蛇肚裡,是它的孩子。只在外出覓食之間,藏在崖石間的小花豹已為蟒蛇吞吃,看那細長蛇腹中凸起的一團,便是。巨蟒頭面之上皮開肉綻血跡斑斑,那是不久前花豹抓的,花豹舐犢情深,是絕不會放過了它!二者是僵持不下,蟒於荊棘之間,豹不得入,然而豹伺於側,蟒亦不得脫。
方殷遠遠立著,也是看了許久。
小花豹被巨蟒吞掉的那一刻方殷是沒有看到,但母豹咆哮如雷撲擊搏殺瘋了也似撕咬巨蟒那一幕場景,已然深深印在方殷腦海之中。是的,若以體形而論,若以習性而論,花豹不會選擇這樣難纏的對手。方殷沒有猜錯,正是此前小花豹葬身蟒腹,母豹追蹤而至之時,愛子的氣味血腥的氣息已將它徹底激怒——
“嗷嗚——嗷嗚——”母豹在叫,其聲切切,短而急促,它在呼喚著自己的孩子。
是這樣的,小豹沒有死。它只以為,小豹還活著。
方殷心頭酸楚,方殷有些想哭。
小花豹早就死了,蟒蛇從來不吃活物,小豹子未入蛇腹便已氣絕。
殺子之仇,刻骨之恨,方殷以為,蟒蛇絕對難逃此劫。
但方殷錯了,正如花豹母親以為自己的孩子沒有死,方殷此時也絕對不會想到——
又過一時,巨蟒於荊棘從中,緩緩探出蟒首。
花豹忽地立了起了,吡牙舞爪又將作勢,花豹的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它!
巨蟒張口,緩緩,緩緩,吐出一物。
黑烏烏,溼漉漉,小小一團什物,正是小花豹的屍骸。
花豹飛身躍下,閃電一般叼了就走!
少頃巨蟒飛快遊走,而花豹無視,將小豹屍體置於崖上,伏於其側垂首相顧。花豹的視線只在小豹身上,花豹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小豹。母親奪回了自己的幼子,低低呼喚著,反覆舔舐,直至此時竟是仍然以為小豹未死,它是想要喚醒自己沉睡之中的孩子:“嗷嗷!嗷嗷!”其聲細弱,而柔綿,就似是:“寶寶!寶寶!”
方殷別過頭去,兩道淚水刷地流了下來——
“方兒——方兒——”“方兒一口,咩咩一口,方兒一口,咩咩一口……”“娘!娘!方兒吃了,該小羊吃!”“娘!”聲聲輕喚如在耳畔,醒時夢裡音容宛然。這使人憂傷而又無奈的一幕生生刺痛了方殷的眼,心頭是絲絲地痛,方殷又想起了自己的孃親:“娘,娘,方兒吃,方兒聽你的話……”
空曠的原野上,蒼茫的天地間,一人孤獨地走著。
劍挑行囊。
風聲嗚嗚,草木簌簌,尤顯天高地遠,空寂而又荒涼。
其實不是這樣,方殷並不孤獨。天上有鳥雀,草間有鼠兔,生機處處在,天地有萬物。生機處處,也是危險四伏,看那遠處一群野羚,安靜地吃著草,渾不知一隻斑斕猛虎正在暗處伺伏。虎出,羊四散,追追逃逃,塵土飛揚處,一隻小羚羊又葬身虎口。是的,虎吃羔羊,這不奇怪,正如蟒吞幼豹,這並不奇怪。
若花豹捕食小羚羊,一般會狠辣無情,不會去在乎母羊怎麼想。
無關仇恨,只為生存。
是的,是的,萬物有道,生生不息,在浩瀚的天地之間,方殷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
走著,走著,走過光明與黑暗,走過生存與死亡,走在永無止境的人生路上。
這是身在何處,方殷並不知道。
這是去向何方,方殷也不知道。
便就走罷,向前走就是了,多半心不在焉腦中空蕩蕩,什麼也不想。
當行走成為一種習慣,當孤獨成為一種習慣,方殷的一顆心終於沉靜下來。實則方殷走得並不快,風餐露宿信步而行,早晚打坐修習內功,練上幾式三清劍法,多半也是遊山玩水看著沿途風景,閒雲野鶴一般逍遙。時遇路人,打上一聲招呼,也入城鎮,換得幾本詩書,便就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怡情養性磨練筋骨——
實則萬里路,說長也不長,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