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城的水,很深,深不見底。
真龍教,地府三十三殺手,其中三人正於城中。
定海那是老眼昏花,牡丹女俠是對的。
“啞僧定海,不過如此。”二奶奶笑道:“二狐狸,你都聽到了。”
二狐狸,就是瞽目老者,地府三十三殺手之中年紀最大的一個:“蜂婆子,我便眼瞎了,也是好過你。”蜂婆子,正是二狐狸的老伴兒,因此叫作二奶奶:“啊喲!可不是!”二奶奶大驚失色,果見一張二絃胡琴子弦已斷,只餘孤伶伶一根老弦:“我就說,怪不昨今兒這曲子聽著是,呵呵,不大一樣!”
“定海之所以沒有識破你,是因為你不會武功。”二狐狸手撫斷絃,嘆道:“聽風斷絃,婆羅摩訶指,正是啞僧定海!”蜂婆子嘻嘻笑道:“老頭子,老和尚這是在警告你,不要輕舉妄動。”定海並非是老眼昏花,定海能夠看到許多旁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殺手二狐狸:“不過打個照面,井水不犯河水,定海眼睛再毒,也看不出——”
定海不識得二狐狸,定海也不識得蜂婆子,定海更不會識得小小,小小也是地府三十三殺手裡之一,代號小螞蟻。小小蹲在一旁,手裡拿著一枝小小竹棍,專心致志地訓練著著地上的一群蟻兵。小小就是一個揮指家,無聲地指揮著千軍萬馬,但見一眾蟻兵一行行一列列排得整整齊齊,組成了一個方塊兒字:田。
那一支小竹棒,正是糖葫蘆的竹籤子。
小小並不喜歡吃糖,小小的糖是要餵給他的蟻兵吃。
“殺!”小小大喝一聲,用自己的寶刀砍向三個逃兵,下手狠辣!
殺殺殺!那把木頭小刀,正是多年以來陪伴小小長大,可不就是殺敵無數所向無敵!
小小隻有七八歲,小小沒有殺過人,但小小正是地府三十三殺手之中的一員,小螞蟻。
小螞蟻,就是小小的,大殺招!
“老頭子,你說,咱家要出幾口人,才能拿下老和尚?”
“幾口?你說呢?老婆子,你怎不說幾十口?”
“咱家一共三十三口,加上厲老大三十四口,喲!呵呵,對了對了!”
“若是想動定海,厲老大一個人就夠了。”
“小小——小小——”
小小正自操練蟻兵,小小聽不見二奶奶叫喚他:“排隊!立好!”
“小小——回家嘍!”
小小心無旁騖,也聽不到二爺爺招呼他:“一!二!三!四!開戰!衝啊——”
“蟻窩窩——大舅舅——”
小小跑掉了,將一干蟻兵蟻將扔在後頭,飛快跑掉了:“大舅舅!回家嘍!”
小小的大舅舅,就是地府之主殺手之王,厲無咎。
地府三十三殺手,相親相愛一家人,而厲無咎就是這個大家庭的大家長。
真龍教地府三十三殺手,各有其能神鬼莫測,從來都是團體作戰,配合默契從不失手。
自厲無咎一手捏合,三十三殺手成形之後。
只有一個人例外,只有一次任務失手,任務就是薛萬里,失手的是厲無殺。
厲無殺不合群,厲無殺是一個孤獨的殺手。
光明,與黑暗,本就只隔一線間。
生死,與抉擇,本就只是一念間。
禍兮福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所有的事情,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樣簡單。
水再深,也有個底,不止五花城。
只在黃昏,朦朧時分。
朱氏正在做飯,眼淚,仍是流不幹。
院裡,小桌上,二蠻子正自哼著小曲喝著小酒兒,仍是那副志得意滿的模樣:“上酒!上酒菜!大賤人,小賤人,還不快給老子——”
一旁,灶臺邊,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正自賣力地拉著風箱,咬著牙,流著淚,眼中是膽怯也有憤怒,更有一絲仇恨的光:“娘!娘!他為什麼打你,為什麼他又——”
孃的傷不在臉上,孃的傷是在心上!
痛苦無止境,卻是別無選擇,日子,就是這樣——
給他喝少了,立時便要捱打!給他喝多了,必定又撒酒瘋!還是捱打!
“哎!打罷!便就打死了我也不怕!”朱氏心說,當孃的也只能心說:“閨女啊,娘是早就想死,娘你為你而活!”
生不如死,還求什麼!
天色暗下來,正如同往日,苦日子沒個盡頭,老天爺沒有開眼。
但天已變,貴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