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無禪還是很歡喜,因為小蝸牛活在無禪心裡。這個世界總是弱肉強食,無禪管不了。無禪只管眼前。佛佗割肉喂鷹捨身飼虎的故事無禪聽了很多遍,無禪很感動,無禪很佩服,無禪在想也許有一天,無禪也會那般做。
無禪又睡著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無禪一覺醒來,眼前漆黑一片。
山中寒冷,此處陰冷,又黑又冷,無禪什麼也看不見。
外面蟲聲也是冷冷清清,風吹草木簌簌有聲,遠方驀然傳來一聲長嗥——
那是狼。
那是狼在召喚同伴偎依取暖,以度過這漫長而孤獨的黑夜。
月光照不進山洞,黑暗的黑暗中,無禪一個人無聲無息坐在那裡。無禪,你是否感到孤獨?無禪,你心裡可曾寂寞?無禪你,害怕了麼?不會的,不會的,無禪並不孤單,無禪並不寂寞,哪裡有黑暗哪裡就會有光明,而黑暗演繹到了極處,便一絲一毫的光亮也會化為無比燦爛的日月星辰——
來了,來了,一盞小小的燈忽上忽下飄了進來,照亮了整個山洞!
哈哈哈哈,無禪大聲笑,歡快聲音飄出小小山洞——
無禪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
一隻流螢飛進山洞,撞來撞去似是迷路了。
忽然!看到!一盞!大燈!
那是,月亮麼?
越飛越近,那處越來越亮,越亮,越亮!原來月亮,掉進了山洞!
流螢繞著月亮翩翩舞蹈,以為找到了不慎遺失的珍寶。
那是無禪的腦袋,便借這暗夜中微弱的熒光,在山洞裡化為一個大大的月亮。
這是誰的光?
熒蟲問月,你光我光?
光屁股蟲!無禪哈哈大笑。
再睡。
再醒。
睡非睡。
醒非醒。
是睡是醒?
無禪漸漸分不清。
又管它!無禪快樂著,沒有痛。
對於這個簡單到極處的小和尚,哪怕壁上一條石縫也是那樣生動有趣,不管是睡是醒。何況無禪還有夢。無禪夢裡是一個更加繽紛絢麗的世界,無禪在夢裡一樣快樂地生活著,一樣沒有煩惱憂愁,一樣是一個開開心心的小和尚。無禪在面壁,這是不一樣的面壁,真的真的不一樣。無禪很知足,而一個真正知足的人,總會得到真真正正的快樂。
“無禪——”
無禪猛一睜眼,呆了呆,又左右看看,一下看到了洞口那人:“太師叔祖!”
無禪一躍而起歡喜上前:“哈哈哈哈!太師叔祖!”
這是夢麼?
這不是夢,定海老和尚來了。
一個月過去了,恍似一個夢。老和尚首先和小和尚來了一個深情擁抱,又眯起老眼打量小和尚。小和尚一樣圓頭圓腦濃眉大眼,一樣生龍活虎又蹦又跳,看上去神完氣足,竟比一月前還要精神百倍!只黑而濃密的發茬兒又長出來了,就像春雨過後蓬勃喜人的野草!老和尚摸著小和尚的頭,欣慰地笑了。
是啊,這是山水的氣息,這是天地的氣息,這是世間最最純淨的氣息,小和尚變回那個小和尚,仍然是老和尚心頭的肉掌中的寶。老和尚看著小和尚,就像看著璞玉渾金,臉上眼中全身每一個毛孔都是那樣舒坦,舒坦到所有的心事都寫在臉上積在眼中從全身每一個毛孔散發出來——
那是慈祥與愛。
小和尚看著老和尚,看到熟悉的小眼睛,看到熟悉的塌鼻樑,看到黝黑老皺橘皮一般的面孔,看到癟癟的嘴巴與黃黃的牙,是啊,是啊,老和尚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是長相醜陋,可是無禪覺得那些無比美麗無比動人,勝過天地間所有令人心動的美麗,以至無禪心裡樂開了花撲進他的懷裡聞著那股熟悉氣息再也不想離開——
那是孺慕與愛。
這是一個清晨,黑夜與白晝交替的時刻,山中既有殘留的淡淡暮氣,又有清爽的蓬勃朝氣。這是一種朦朧的氣息,是那樣醉人,又是那樣神秘,就像那天上的旭日與夕陽交相輝映,又親親密密擁抱到了一起——
老和尚來了,無禪可以走了,於是兩個人就一起走了。
最後老和尚說了兩個字,為無禪和尚此番山下之行以及面壁迴歸之旅作了一個完整的總結——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