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曉紅在哪裡?曉紅是不是和一個當兵的走了?”
無疾而終
赤毛婆婆對黑子說:“我看到靈光了。”
黑子問:“什麼靈光?”
赤毛婆婆沒有回答。
赤毛婆婆枯槁的手放在黑子的額頭上,她露出了多年以來的微笑,那微笑讓黑子戰慄。
黑子似乎在暗夜裡看到前路的晨光,一種聲音穿透了他的身心,他全身發冷。他想經歷過這場冷卻,他會變得更堅強,已經不怕死亡。他在成長的歲月裡經歷了各色各樣的死亡,死亡讓他懂得了怎樣更好地活著,死其實並不可怕,它像誕生一樣是一個人必須經歷的兩種形式,生即死,死即生。
赤毛婆婆把手收了回去,告訴他:“黑子,你可以上路了。”
黑子是要去縣城裡參加高考了。
他已經給赤毛婆婆挑好了幾天的水,劈好了幾天的柴,他是來向赤毛婆婆告別的。赤毛婆婆給他力量。
他走出赤毛婆婆的家門。
他看到了大隊文書王松國。王松國在赤毛婆婆家門口等他。他還看到王松國的老婆和孩子。王松國對老婆和孩子說:“你們回去吧,別送了,又不是生離死別,況且,我又不一定能考上。我過幾天就回來了。”老婆帶著孩子期期艾艾地走了。
黑子和王松國就出了村。
在村口的那棵老樟樹下,母親在等著黑子,她攔住了黑子。黑子說:“媽,你回去吧,噯。”母親手裡緊緊地攥著什麼。她把黑子的手拉過來,鬆開了那隻緊緊攥著的手,裡面是她捏出汗了的十五元錢。她把錢放在了黑子的手上,說:“黑兒,帶著吧,窮家富路,出門要多帶點錢的,該買點好吃的就買點好吃的,不要省,媽等著你的好訊息,我知道,多少年了,你就等著這一天。”
黑子笑道:“媽,別說了,快回去吧。”
母親抹了一下眼睛,笑了笑,躑躅地回去了。
黑子和王松國在那個初夏的清晨充滿著希望走向一條道路,那是通向外面世界的道路,無論結果如何,他們畢竟是充滿信心地走出去了。他們的粗布衣裳在晨風中飄拂,像兩面旗幟,樸素而大方的旗幟。
是的,誰也不知道赤毛婆婆究竟有多少年紀。沒有人會告訴你赤毛婆婆的實際年紀。曲柳村的人沒有一個人對赤毛婆婆不恭,有關赤毛婆婆的傳說似乎很遙遠又富有某種強烈的傳奇色彩。
赤毛婆婆救過一村的人。
那年代似乎很遙遠了。
年輕的赤毛婆婆在村口往通向小鎮的路上眺望,她在等待丈夫赤毛回來。她從早晨一直等到晚上,一天的過程也是她一生的過程,她沒有等到赤毛。
歸來的人告訴她,赤毛在縣城裡被清兵抓住了,殺了頭,頭掛在牆上呢。她沒想到赤毛會是革命黨,會被清兵殺死在縣城裡,還把頭掛在城牆上示眾。赤毛告訴她,他八月十五的前一天一定會來的。所以,在八月十五的前一天,赤毛婆婆在村口等待了一生。
赤毛婆婆沒有哭。
她默默地回到了村裡。
她在家裡設了個靈堂,坐在赤毛的靈前三天三夜沒有閤眼。
赤毛婆婆過了幾天,離開了曲柳村。
誰也不知道孤苦的赤毛婆婆到哪兒去了。那段經歷,對於曲柳村的人是一片空白。赤毛婆婆也從未向任何一個人提及過那段經歷。
赤毛婆婆是在來年端午節的前一天回到曲柳村的。
她渾身縞素。
她從村道上飄逸過來的時候,村裡人以為白天見著了鬼,嚇得四處躲藏,當赤毛婆婆走進村莊之後,大家才定下神來:“是赤毛婆婆回來了。”
她回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折了許多桃枝。人們問她:“你採桃枝幹什麼用呀?”
她沒有回答。
她把桃枝都抱回了家。
夜深了,村裡有一個白色的影子飄來飄去,有一個人起來屙夜尿,看到了那白色的影子,嚇得差一點掉到茅坑裡,他提起褲子,來不及擦屁股就回了家。
第二天,每家每戶的門楣上都插著桃枝。
那是端午節。
過節應該是歡樂的,貧困鄉村的人們總是在過節的時候讓自己壓抑的心靈得到片刻的釋放和解脫,藉著節日,給自己尋找一條歲月的通道。
一隊人馬朝曲柳村氣勢洶洶地殺過來。
那是一隊清兵。
清兵衝進了曲柳村。
他們手上拿著洋槍,腰間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