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了,赤毛婆婆讓你趕快過去。”
黑子和母親飛快地跑了過去。
赤毛婆婆坐在蒲團上。
她閉著眼睛。有許多人圍在她的屋裡屋外。
她喃喃地說:“我看見了好多人,他們來接我了。哦,菩薩也來了,菩薩也來接我了。”
她又說:“黑子,黑子來了沒有,我要見黑子。”
黑子擠了進去。
他看到了赤毛婆婆安詳平靜的臉。
他輕聲地說:“赤毛婆婆,我來了。”
赤毛婆婆睜開了眼。
她的眼剎那間明亮起來,一股白光進入了黑子的靈魂深處。她說:“黑子,你要離開曲柳村了,我也要走了,我看到很多人來接我了,還有菩薩,我要上另一條道路了。”
她伸出乾枯的手,在黑子臉上摸了一下,然後說:“黑子,菩薩會保佑你的。”
她把手上的一小串念珠遞給了黑子。
黑子接過了那串念珠。
他看著赤毛婆婆的眼睛閉上了,手緩緩滑落。
她坐在蒲團上端端正正地去了。
黑子沒哭。
他聽到一個來自冥冥中猶如陽光的聲音:“黑子,我不是死了,你不要傷心,我只是從一條路上走了,我們還會在另一條路上重逢。”
赤毛婆婆無疾而終。
黑子離開曲柳村的那天清晨,晴朗而露水味濃郁,鄉親們都到村口去送黑子和王松國。大隊派了一輛拖拉機拉他們到鎮上去坐車。王松國考取的是省城的師範大學。這天像是鄉村的節日,很多村民的臉上笑著,眼中卻充滿了迷惘,他們覺得黑子和王松國考上大學是好事,但是對山外的世界村民們沒有準確的判斷,他們內心還存著一種隱隱的恐懼。
母親心裡同樣也有村民的那些顧慮,對於兒子的未來,她不知道是福還是禍,但她清楚,兒子的這一步邁出是多麼的重要,所以她儘管心裡充滿了矛盾,她還是微笑著送黑子上拖拉機。
母親在拖拉機開動前,往黑子手裡塞了一個用針線縫得嚴嚴實實的小布荷包。母親在拖拉機開動後,淚水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她的眼睛迷濛起來,她看不清在鄉村的土路上滾動 的拖拉機上的兒子了。
拖拉機的後面揚起了一陣土灰,黑子的眼睛也迷濛了,他覺得母親和鄉親們的臉模糊了。在拖拉機漸漸離開曲柳村的過程中,黑子的手上還緊緊地攥著那個小布荷包,他知道那裡面裝著飽滿的穀粒和灶土。黑子心裡想,母親給他這個布包,有兩層意思,一層意思是讓他不要忘了鄉土,另一層意思是黑子無論走到哪裡,鄉村田野裡生長的五穀和親情都會無時無刻地充實他的生命。
想到這裡,黑子抬頭望了望遠方拖拉機要翻越的崇山,他發現天的那一邊湧起了一層黑雲,他的心忐忑不安起來,對於未來,他一無所知,就像他剛剛來到曲柳村時對未來一無所知一樣。
二○○四年六月改定於上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