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方放明,御水街上的店鋪已經紛紛開門迎客。
儘管這杏林堂多日來接連遇著種種不順,幾乎門可羅雀,但依然每日卯時準時開門。
姚媽剛把前堂打掃乾淨,就已瞅見她家小姐一襲素色青衫的身影,飄忽於後堂那幾間古老巨大的藥櫃之間。
唉,若在往年,這個時候,杏林堂該有多繁忙呀,自從老爺犯了事之後,除了這間老鋪跟老宅是格外開恩不曾被抄,其餘各省近百家分堂均沒入官中,後又大部分被仁濟局收了去所謂樹倒猢去,原來數百位家奴,如今也就剩下她夫婦二人與一位瘸了腿的老藥師詹先生了。
少爺年紀還小,這倒沒什麼,只是苦了小姐了。
這岌岌可危的百年老業,竟全壓在一個尚未成年的女孩子身上,她怎能不心酸。
“姐姐,姐姐!”一個男孩稚嫩的聲音自堂外傳來,接著一陣跑步聲由遠及近,一直到了堂中。
“子浩!你又逃學了麼!你怎麼這個時候了還不去上學!”但聽董欲言惱怒的聲音自藥櫃後傳來。
“是先生讓我回來的。”說話的男孩約*歲的年紀,一身褐色粗布童袍,揹著個小小包裹,以往那張清秀且頑皮的臉上此刻佈滿了委屈。
“你說什麼?”欲言轉過了身子,烏黑細長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疑惑的望著自己的弟弟。
“上次學費沒有交足,先生說,沒有錢就不能再教了。”董子浩說罷,鮮紅的嘴唇微微撅了起來。
“這叫什麼話啊,我們只是先欠著,又沒有說不交!”姚媽聞言,氣惱惱的走了過來。
“先生說,我們家是出了名的不給錢不救命,所以他也只能不給錢不教書。”董子浩說著說著,小小的腦袋低了下去。
“太欺負人了,想當年老爺老太爺在的時候,哪年沒少給這幾家學塾捐銀子,這會子——”姚媽憤憤不平的罵道。
“我知道了。”
董欲言淡淡說了一句,打斷了姚媽的話,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裡的神采黯淡了下去,精緻的臉龐上似乎罩上了一層淡淡的冰霜。
她先是穿過數排藥櫃,來到前堂的櫃檯前,開啟錢櫃,看了眼裡面僅有的幾個銅板,又繞回了藥櫃之後,抽出了一個藥櫃最右邊的一個小格子,那裡面倒還有一些散碎的銀錠與銅板。
“先生說欠了多少?”
“七錢。”
“哦。”欲言輕輕咬了一下柔軟的下唇。
入秋了,眼看就到了收藥材的最重要的時候,若不在這當口進貨,過一兩個月就都是些別人挑剩的次貨了。
家裡五口人還要吃飯穿衣,她可以一直穿著舊裳,但是子浩要上學,總穿補丁的勢必遭同學們恥笑。
還有今春欠下的東街錢莊牛掌櫃跟許掌櫃的錢也差不多要還了,雖然這兩家跟跟自己父親曾經交好,答應緩到明年,但是這利錢是不能少的。
老宅裡除了日常的鍋碗瓢盆衣裳被褥,實在沒有什麼好當的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還有一枚小小的銀鐲,可是這是父親留給自己最後的紀念,怎好當出去?
再想想,再想想,欲言,總會有辦法的。
“姚媽,要不我們把那根簪子拿去當了吧。”欲言躊躇了片刻,終於開口。
“那怎麼行!這是陳家的信物呀!將來小姐嫁過去,那根簪子是要帶過門的!”姚媽當然知道欲言嘴裡的那根簪子是指什麼,是以急急反對。
“九年前陳家哪裡想得到我們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想他家也不會來的了。”欲言嘴裡這般說著,終於還是變了想法。
“算了,把這些銀子拿去罷,大不了再喝上一個月的粥,總不至於餓死。”欲言自嘲一笑,然後從那個格子裡拿出一小錠白銀,連著一串銅錢,轉身交給子浩。
“想你父親看上的人,總不會錯的,聽說姑爺家後來日漸起色,姑爺在軍上任職,必是因為職務繁忙,又離得太遠,所以才久無訊息,小姐毋須擔憂,我家小姐那是天上地下再難得的了,他怎麼敢錯過。”這不是安慰,而是姚媽對這一點是深信不疑的。
欲言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全世界都應該理所當然的認同這一點。
“趕緊去罷,路上小心些。”欲言只低下頭囑咐幼弟。
“等姑爺來提親以後,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姚媽忍不住又叨叨了一句。
是呀,等欲言過門,有姑爺相幫,她也就可以緩口氣了。
二人正說話間,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