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啟的門板看進去,他新搬的這個家裡還是很簡陋,房頂的燈泡黃黃的,一點都不亮。屋角還是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書。
他站在門口愣愣地看我。逆光。
我竟然一時裡不知道該說什麼。
毛婧看我。
我終於說:“實在抱歉,我找你還是想對證一下那件事。”
他看了毛婧一眼,然後對我說:“你們進來吧。”
我沒有接他的話,我對毛婧說:“你看看,是他嗎?”
他好像不明白怎麼回事,直盯盯地看毛婧。
毛婧直直地看他。
樓道里賊靜。
那一刻我甚至想,假如毛婧說出一個“是”字,他會不會突然掏出他的槍來。
毛婧遲疑了一下,說:“不是。”
我不太甘心地對她說:“你好好看看!”
她又認真地看了看他,最後還是搖頭。
我徹底洩氣了。
他問我:“那個人又出現了?”
我無精打采地垂下頭,說:“是的。”
他又說:“進來吧。”
我說:“不了,我還得把她送回去。”
他似乎很同情地嘆了口氣。可我仍然覺得他不懷好意。
我對他說:“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他說:“沒什麼。”
我說:“我們走了。”
他想了想,說:“好吧。”
走出幾步,我回過頭,有點猶豫地問他:“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你說。”
“那天,我問你去沒去東北,去幹了什麼,你為啥有點緊張?”
他說:“你知道我要抓的那個詐騙犯是誰嗎?——他是我爸。你肯定不信。”
從此,我感到更加危險。
如果曹景記就是那個人,那至少我在明處還見過他。看見了的東西就不那麼恐怖。可是,目前種種跡象表明曹景記很可能不是他!
那個神秘的人一下變得更加遙遠,更加詭秘,更加叵測。
我一下就沒線索了。
我一下就沒主張了。
那個臉上沒有血色的人,那另一個我,他在沒有我的地方,認認真真地扮演著我。見過他的人越來越多,他越來越清晰。他只回避我一個人。
因為我是他。
我感覺,他好像一直都在暗處看著我。我隨時隨地在什麼地方,幹什麼,他都一清二楚。只是他忌諱和我真實地面對面。
我的精神世界一直被陰霾籠罩。
我覺得他的全部陰謀就是讓我永遠弄不清真相。最大的恐怖就是永遠沒有結果的恐怖。
前面我說過,其實我的膽子不大。我最怕有一個人一直看著我,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生活中,恐怖不可能都是故事。
這天半夜,又打雷閃電下雨了。
我沒有睡,我在想——還有誰跟我長得如此相像?他到底想幹什麼?
我甚至覺得他真的就是另一個我。一個我在明處,一個我在暗處,他和我是兩個相反的東西。
他好像活在我的背面。
我和他永遠不能見面。
假如見了,就如同兩塊帶著異性電的雲撞在一起,就會電閃雷鳴,就會天崩地裂。若真是這樣,我擔心哪天他不小心,突然撞上我……
一道閃電,我警覺地看了看那面雪白的牆壁,一個人打字的側影又出現了。我猛地睜大眼睛,幻影消失,黑暗無邊。
這是怎麼了?
那一夜,我一直沒有再睡,我一直在膽戰心驚地想這樣一個問題:黑色的牆壁能不能寫上影子?牆壁為什麼一定是白的?
早上,太陽光芒萬丈,昨夜的雨像夢一樣過去了。我雙眼猩紅,不想起床。太太見我沉默寡言,就問我:“你最近怎麼了?”
我說:“沒啥,就是心情不太好。”
太太關切地說:“你最近身體可能有問題,臉很白,得到醫院檢查一下。”
她說“臉很白”的時候,我驚了一下。
我現在怕聽見這句話。
有一天,他會不會一點點演變成我?
有一天,我會不會一點點演變成他?
這天夜裡,牆上的鐘敲12下的時候,我猛然想起了一個人……
前些日子,我媽突然打個電話來,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