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部分(1 / 4)

下頭搖一搖說:“那我就犯錯誤了,犯了錯誤我以後怎麼辦?現在是數字出官,官出數字,數字就是他們的命。上面的人往下看,看人也看不清,就看數字。你要改他的數字,就是要他的命。你要他的命不一定要得了,他要你的命那是吹口氣的事情,不整你把你晾著總可以吧。”我說:“所以人人都懂得明哲保身。”他不願在這裡過夜,連夜搭車回去了。幾天後江主任回來了,我把去長港鄉的情況對他說了,他說:“那裡我去過,傍著大湖,年年漲大水,能好嗎?人靠蘆葦蕩吃飯,也被蘆葦蕩害了。”我建議在那裡設一個觀察點,他說:“看廳裡的意思。”廳裡的意思我知道,他也知道,就是沒有意思。

在華源縣呆了十多天,搞完了調查,結論是發病率為百分之三點六二。但是據我的估計,蘇主任說的百分之六是一個比較可靠的數字。我說:“如果是要這個數字,其實我們不下來也可以,辛苦了這麼久,又花這麼多錢。”江主任說:“部里布置的工作總要完成的。”我說:“這裡老百姓太窮了。”他說:“天下這麼多事,紛紛多如牛毛,上帝也只能管一條腿,何況我們也不是上帝。我們搞調查就是搞調查。”他這麼一說,我安心了點,說:“有辦法的人就是有辦法,辦法送到他跟前來,沒辦法就是沒辦法,碰得頭碰血流還是沒辦法。”離開的那天衛局長又設宴為我們送行,我吃了一碗飯,推說頭疼,就回招待所了。我把那兩條煙交給服務員,說自己不抽菸的,浪費了,請她轉交蘇主任。我所能做的,就是這麼一點點。這是我對世界的所有意義,也是我的角色被預設好了之後,上帝留給我的全部的選擇空間。這就是我。我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能為力,我感到了恐懼。

45、你對誰負責

胡一兵說得不錯,我是想抓住這個機會給自己一個證明,對世界我並不是那樣無能為力。在無法抵抗的時候抵抗,在不可拒絕的時候拒絕,這樣才是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我開始沒意識到這一點,他一說我馬上就明白了自己。我需要承擔,沒有承擔的沉重比承擔的沉重更加沉重。承擔既是世界需要自己,更是自己需要世界,如果我竟以一種世俗的理由掙斷了這條鏈條,我的世界就淪落了,就陷入了意義的真空。人最大的痛苦就是陷入了這種真空,不可自拔。因此承擔哪怕痛苦的承擔,是一種巨大的幸福。現在我有了機會,我不能放過,我不能剝奪自己追求幸福的權利。對世事我還沒有絕望,因為我不願意絕望。我內心吼一聲的衝動是如此強烈而難以剋制,這也是一個原因吧。無論為那些村民們也好,為我自己也好,我都應該把這一聲吼了出來。�

決定了我就設想實施的方式,想來想去還是同學說的方式最好。晚上我對董柳說去寫論文,躲到辦公室去寫那封信。寫了三個晚上,反覆斟酌,寫完了這封長信。我不敢把信放在抽屜裡,小心折好放在內衣口袋中。走到樓下,一看錶已經是一點多鐘。冷風吹在我燒熱的臉上,我心中有一種踏實的感覺。一個人應該如此,一個知識分子更應該如此。我抬頭望著天空,幾顆冷星懸在那裡,一閃一閃。我似乎越過了十多年的歲月,回到了從前。�第二天我把信仔細看了一遍,又覺得有了問題。上面提到的一些資料,一些術語,還有調查的情況,都不是一個大學生所能詳細瞭解的。我把寫信者設計為醫科大學的學生,又把調查的情況說得抽象一點。可這樣一改就沒有那麼強的說服力和震撼性了,我又往回改了一點。寫完後我跑到離廳裡很遠的一家列印社列印了,影印了幾份,看著打字小姐把從信從電腦中刪去,又交待她如有人來問不要說出去。回到家中發現信封上的字還沒有打,而自己不能留下筆跡,又跑回去把地址也打好了,貼到信封上。貼的時候我想著自己整個操作過程都沒戴手套,萬一有人認了真來核對我的指紋呢?回到家中我戴上棉手套,用幹抹布把信和信封都反覆抹了幾遍,想著指紋也不會有了。一共三封,陳部長一封,國家血防辦一封,衛生部地方病研究所一封。真要發出去的時候我又有點緊張,猶豫著就把信在抽屜的一本書中夾了幾天。我反覆思考著每一個細節,又把影印的信拿出來再看一遍,想著會不會有什麼問題,最後覺得是萬無一失了。�

我準備第二天把信發出去,貼郵票用的手套都準備好了。這天下午下班的時候,我去監察室找小莫,下來的時候在樓梯上碰見了馬廳長。我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側了身子等他過去,叫了一聲:“馬廳長。”他叫一聲“小池”,又笑一笑,就過去了。他那麼一笑我覺得頗有深意,是不是知道我在幹什麼,把我看透了?我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上一章 報錯 目錄 下一頁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5 https://www.kanshuwo.tw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