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他們經過了長期的訓練,都知道了自己的角色,還有與角色相適應的心態。這個大院,真是個培養人的好地方啊,不知不覺地,你就進入了某種氛圍某種狀態,在扭曲中失去了被扭曲的感覺,而內心的那種堅挺就像黃瓜打銅鑼,去了一截又一截。這正是領導需要的效果啊。我坐在那裡,把肩聳起來,把嘴唇上下左右運動了一番,表示著對周圍的人的嘲笑,又眯著眼輕輕晃著頭微微一笑,對自己還具有這點反思能力感到滿意。散會了晏之鶴說:“又殺一盤去?”我說:“去!何以解憂,唯有象棋。”到圖書室擺好了棋他說:“小夥子還沒嚐到人生的滋味呢,”有點暖昧地一笑,“有什麼憂?沒有憂可別冒充有憂,話不好聽。”我似懂非懂說:“人誰沒那麼點憂,怎麼說不好聽?”他移動棋子說:“當頭炮!”�
廳裡要起草加強藥物管理的檔案,劉主任通知我去隨園賓館,先到計財處領支票,下班後就到樓下坐車。丁小槐在一旁聽了臉色大變,微張了嘴望著劉主任,以前這樣的的機會都是他去的。劉主任對我說:“馬廳長親自點了你的名。”這是廳裡的慣例,要起草檔案了,就找幾個人到賓館去住幾天。大家都把這看成一種待遇,住不住賓館是小事,可在不在領導的視野裡就不是小事了。這機會以前都被丁小槐霸了,我跟劉主任暗示過一次說:“廳裡有什麼任務大家也輪著分擔一下。”他說:“他去慣了,不去就不習慣,就有想法。”我真想說:“我不去我的心裡就沒想法?”我說不出口,我在心裡恨自己太君子了,可我還是不出口。現在馬廳長點名要我去,我心裡馬上感到了溫暖,一個人怎麼樣,組織上還是看得見的。想到自己昨天對馬廳長還有那種不恭敬的想法,情緒不對,情緒不對啊!
整個下午丁小槐的臉驢一樣的拉著。我想,你拉給誰看呢?不理他。快下班了,覺得到底是自己搶了這個機會,沒話找話說:“你媽媽病好些了?”他“嗯”地一聲。我說:“出院時叫劉主任派個車。”他還是那麼“嗯”一聲。他真做得出這副嘴臉,他認為是機會就要輪到自己,大大小小的好處全部佔盡那是應該的。不但應該,簡直就是天理,否則就受了天大的委屈,天下就有這樣的人!對這樣的人真沒辦法迴避,他不懂得適可而止,你越迴避他的嘴臉越大,要把別人擠到死角落去。既然如此那對不起我就只有做個小人跟你交上手了,別把我看成什麼善男信女。�
到隨園賓館來的幾個人,都是處長科長。小袁說馬廳長要晚上才來,我們先去吃飯。菜是好菜,酒是好酒,難得。更難得的是大家這麼圍成一圈說說笑笑的那種氣氛,有一種迷人的魅力。一個單位是個圈子,圈子裡圍繞著核心人物又有個小圈子,裡面的幾個人把各種好處都包攬了。正輪到我打莊,馬廳長來了,大家都站起來,小袁放下牌迎了上去。馬廳長說:“大家玩,接著玩。”就出去了。小袁說要看新聞聯播,不玩了。小袁看電視沒幾分鐘,就出去了。我說:“又不看電視,罷牌幹什麼,糟蹋我一手嶄亮的牌。”蘇處長望了我笑說:“人家有更重要的事。”又說:“你會下圍棋?”我說:“什麼時候我壁虎爬窗戶露一小手給大家看看。”他說:“那好,那好。”�
小袁跟我一間房,他晚上回來把我驚醒了,一看錶快一點鐘。我問:“誰下贏了?”他說:“新手怎麼敢下贏老手?”熄了燈小袁問我:“丁小槐這個人怎麼樣?”我含糊說:“馬馬虎虎。”他說:“是難纏的主呢。”我說:“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一點。”他說:“我那兩年被他纏得苦,四面八方他都出奇兵,又不高明。像那樣的東西,要鬥!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現在東風壓倒西風沒有?”我說:“西風正吹得勁,這次沒叫他來,差一點都要翻臉了。”他說:“那人差就差在沒分寸感,你早晚撕下臉,反而好了。
第二天馬廳長召集大家開會,我作記錄,馬廳長把重點講了,就去了。小袁要帶我去打司諾克,我說:“不起草檔案了?”他說:“你作的記錄,你找個時間寫一下。”又轉向黃處長說:“可以吧?”黃處長說:“研究生寫材料,牛刀殺雞。”中午趁大家午睡我就寫材料,一會就寫完了,才兩三頁。又想著來了這麼些人,就寫這麼幾頁,太沒份量,又在前面加了幾句帶感情的話。還是不滿足,卻不知再寫什麼。下午蘇處長看了說:“可以可以,前面幾句抒情的話就不要了吧,我們廳裡的檔案有老套路,不要創新。”
晚上我對小袁說:“馬廳長的套間是不是退掉?一晚一百幾十塊錢,差不多我一個月工資了。”他說:“這點錢就把廳裡搗騰窮了嗎?小農意識!萬一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