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我娘半邊身子幾乎要掉出床外,她一手扳住床邊的桌子,桌上的針線盒子灑了一地,我過去扶住她驚問:“娘!你怎麼啦?”
油燈映在我孃的臉上,臉色和嘴唇都是煞白的:“快!快去喊你爹……好像要生了……”
“啊!”我把她扶著靠回床上,她卻捂著肚子呻吟,似乎很痛的樣子,我急忙去找我爹,我爹還在周老榆他家門外和一圈人站著說話,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一把拽住我爹的手臂:“爹!娘肚子、肚子疼得厲害……怕是要生了!”
“嚇?”我爹也慌了,正要趕回家,旁邊的人提醒道:“快找穩婆吧,老榆家不是有兩個?”
一句話提醒了我爹,他又轉向周家,可那屋裡仍是不斷傳出產婦的大聲慘叫以及紹興婆子的罵鬼,我爹又遲疑了一下,住我家隔壁的嬸孃便跟我們說:“我先去你們家做下熱水,你跟周老榆商量一下讓他屋裡穩婆過來一個。”
“好!有勞了!”我爹連忙道謝,便去找周老榆,我也跟著嬸孃往家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就看見斜對面歡香館桃三娘正在那指使何大滅那門首掛的紅燈籠,看見我便問道:“月兒!怎麼了?”
我急道:“三娘!我弟弟要出來了!”
“噢?”桃三娘聽說便把手頭的事都放給何大他們,自己趕緊過來,隔壁嬸孃去燒水,她就進屋去看我娘,但又不許我進屋去,說我只能在外屋搭把手,小女孩不能進產房,屋裡孃的呻吟聲越來越大,我只能在屋外亂轉,爹終於把個穩婆拉來了,但那女人卻像是受到很大驚嚇,頭髮也是蓬亂著,衣服、袖子上還沾著血跡,眼神仍然難掩驚恐之色,我爹一個勁兒跟她說話,她只是不斷點頭,嬸孃倒了一碗水給她喝,她喝了幾口才算定了定神,嬸孃就問她怎麼了,她把頭搖得撥浪鼓一樣:“見、見鬼了……那家女人怕是保不住……”
“嚇?”嬸孃嚇一跳:“你看見什麼了?”
“咳,我也沒看清,就餘光見一個人走進來,床上這個又疼得那樣殺豬似地喊,我就沒在意,可她走路像個瘸子,我就突然覺得那屋子一陣寒氣,我再扭頭看她,我個娘咧!那白衣服的女人一下子就不見了,我、我就喊啊,當時拿起剪刀扔、扔過去……咳!我個倒黴啐的!可幹我們這行的,不把孩子接出來也不好交代哇……”這個穩婆好像已經全然忘記來我家要幹嘛的了,就一個勁兒在那拉著嬸孃說話,嬸孃聽到這,也嚇得不輕:“你別不是看錯了吧?”
“搞不清了、搞不清了!幸虧他又找了別人來,我可不想再呆在那屋裡。”那穩婆擺著手,我爹急了,催促她:“你快進去看看呀!我家這個也要生啦!”
“好、好。”穩婆進去了,桃三娘笑吟吟走出來:“我看月兒她娘沒事,這又不是頭胎。”
我爹趕緊拉板凳讓她坐,隔壁嬸孃則進了屋去看我娘,我爹在那搓著手踱步,我一低頭,正好看見我養的烏龜兩隻爪子用力扒拉著,很吃力地想爬過門檻來,我過去抓起它,桃三娘笑問道:“烏龜怎麼到外面去了?”
我搖搖頭,桃三娘走到廚房去:“給你娘煮碗紅糖雞蛋吧?”
我抱著烏龜,卻想起了方才沒有追到的香姐,那幾位叔叔似乎也還沒回來,香姐怎能跑得那麼快?她拿著麻繩想去幹什麼?
烏龜伸長了脖子仰頭看著我,我看著它低聲道:“我擔心香姐呢,她不知道怎麼樣了?”說到這,我便附身把烏龜放到地面,拍拍它的背:“找個地方躲起來,別讓人踩到你啊。”
今天晚上索性也是睡不了覺了,我便和爹坐在外屋,看著嬸孃和三娘來來去去,等了足有一個多時辰,娘似乎疼得也越來越厲害,終於聽見穩婆在裡面喊:“孩子的頭已經出來了,用力……”
我爹緊張得站起來又坐下去,我不斷安慰他道:“弟弟很快就出來的,爹你別急。”
嬸孃聽見我這麼說,就笑:“傻丫頭,就知道一定是弟弟?有了弟弟你爹孃就不疼你了。”
桃三娘則在一旁笑。
我撇嘴,抱住爹的手臂:“才不會咧!”
我爹只是勉強笑笑,很明顯他的心思都不在聽我們說話。
遠處時不時還能隱隱聽見那紹興婆子在哭喊“阿官”,我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不知道香姐找回來沒有?”
約寅時二刻時分,屋裡猛地傳出“哇哇”的哭聲,我爹立刻兩眼冒光衝到房門口朝裡面喊:“生了?男孩女孩?”
桃三娘在屋裡答道:“好個小子呢!”
我爹高興得手舞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