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退一步,腳跟碰到門檻,一隻老鼠正爬出來被我碰到,發出“吱”一聲,然後緊接著好幾只大小不一的老鼠就在我的腳邊躥過去,我嚇得趕緊跳開來大叫一聲,哪知身後撞在一個人身上,我回過頭一看,又嚇了一大跳——
早上見過的那個粉雕玉琢般標緻的女孩子不知什麼時候就出現在我身後,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她也一句話沒說,只是慢慢俯下身去撿起那隻藤球,我心裡疑懼叢生,張了張嘴又沒敢作聲,她撿起球后,卻抬頭望著天出神,我不禁也下意識地隨著她的目光看去,即使我的眼睛不能看得十分真切,但那隻狂躁大鳥猶如一股盤桓旋風般在天空裡打轉的展翅飛翔身影我還是依稀可見的,她和那隻大鳥有什麼關聯麼?我腦子裡正轉過這個念頭,就聽得麻刁利拉大了嗓門的聲音:“喲!小月姑娘在這兒呢?”
我回過神來,眼前那粉雕玉琢的女孩兒已經不見了,麻刁利和另一個嚴家的小廝從那邊走過,他每次看到我都會這麼流裡流氣地朝我打個招呼,我便禮節地朝他笑笑,連忙低著頭跑回廚房去。
韓奶奶監督催促著瓦匠們,終於趕在天黑之前就把屋頂修補好了。
我在院子裡假山、水塘到處都找遍了,就是不見烏龜小武,不禁有點擔心,晚間凍得滴水成冰,它能爬到哪兒去?
三、五結隊的老鼠則愈發張狂地在屋簷邊角等處躥來躥去,北風“呼呼”地吹著,所以它們都想躲進屋裡來吧?但韓奶奶在臨回去之前,就帶著我一道拿布頭堵住了屋裡一切可能進老鼠的縫隙和空檔,因此它們也只能在屋子外面的四周圍轉悠。
少爺一直咳嗽,喝了熱薑茶也不頂用,我在爐上給他熱著一小罐銀耳湯,聽外間老鼠“吱哇”亂叫的聲音,不禁有些心驚膽戰,總覺得心裡一陣陣按捺不住的不祥之感。
戊時一刻左右,就聽屋頂上風勢又漸漸大起來,瓦片有些輕微的震響,我恐慌地到屋裡對二少爺道:“那大鳥飛回來了?”我的話音剛落,腳底下的磚地裡“咕嚕嚕”像是有一股湍急的水柱流過的聲音,我嚇得趕緊低頭看腳下,倒是什麼也沒有,但那明顯的感覺就好像人站在河面的橋上,腳下感觸到水流的激盪,十分真實。
“是荼夼睡醒了?”二少爺又驚又疑地站起身。
屋外似乎又颳起了旋風,上好閂的窗戶開始震動,我到窗前隔紙聽了聽,分不清是老鼠逃跑的尖叫還是草木吹得亂晃,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敢開窗朝外看,回頭求助地望著二少爺,他拿著書立在那,也是不知該怎辦好。
“莫非那個女孩子有什麼……”我兀自嘀咕了半句,二少爺聽到就問:“誰?”我便如實說了白天看到的情形:“但她看著不像壞人啊?”這話出口,我又後悔了,不管是妖怪還是人的好壞,哪裡能用肉眼就一下子分辨出來的?
“稻兒葉青青、稻兒葉黃,桂子兒落花樹娘娘……稻兒葉青青、稻兒葉黃,米粒兒落花樹娘娘……”幽幽的歌聲就像寒氣一樣,毫無徵兆地從窗欞、門縫間滲進來。
一瞬間,一切都安靜下來,只有歌聲,還有藤球拍在臺階上一下、一下的聲響……不知是不是錯覺,屋裡也驟然冷了,原本燒得旺盛的炭盆裡火星的紅光迅速暗淡下去,我緊張得指尖發涼,望著二少爺,他起初也是一陣錯愕,但很快他就用手放到嘴邊做個噤聲的手勢,又指指上方,我沒明白他的意思,但很快屋頂上就聽到大鳥拍打著翅膀降落的聲音,巨大尖利的鳥爪不知又踩碎了幾片瓦塊。
雖然一直不知道那隻大鳥是什麼妖怪,但無論怎麼看它都很厲害吧?這片院子是它常盤踞的地方,門外那個女孩妖怪是今天才進嚴家的,那它們碰在一起會不會打起來啊?我記得老早以前桃三娘說過,妖怪們都各有自己活動的領地,沒有過節的話是絕對互不干擾的,不然輕則引起爭吵重則打架,那就不好了;我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卻反倒有點鬆了口氣的感覺,井裡還有熟睡的龍神呢,如果它們打架吵醒了龍神,他也會來保護我們的吧?……我這裡胡思亂想著,猛地一股巨大的狂風將房門“呼啦”一下吹開了,糊得很結實的窗戶紙也不知怎麼就破開好多個洞,油燈攸忽熄滅,我和二少爺都嚇得本能地大叫起來,我貓下腰就往二少爺那邊跑,可看他還站那不動,我趕緊一把拽住他衣服退到牆角,無奈沒有遮掩的東西,我隨手將床邊的腳踏拿起擋在面前。
炭盆的火光半明半滅,我們因為縮在牆角,因此也看不到外間房門口有什麼異樣,只有大氣不敢出、眼睛不敢眨地觀察著一切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