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0年的“初級教育法案”,曾經想過些辦法,要他在上課時坐在打汗的窗戶外面聽。可是他一在場,其他孩子的紀律便維持不住。他們老是抬頭看他,每當他一說話,便引起鬨堂大笑。他的聲音那麼怪!人們只好不要他再來了。
人們也下堅持要他來教堂,因為他那大個子對於虔敬獻身並沒多大幫助。不過,這方面他們可能用不著費多大勁;有充分理由可以推斷,在那大軀體裡的什麼地方,有著宗教感情的細胞。也許是音樂吸引了他。星期日早上,他常常來到教堂,當會眾們都進去了之後,他輕輕地在墳墓之間擇路走來,在門廊旁邊坐到儀式完畢,像一個人在蜂房外面一樣側耳傾聽著。
起初他顯然不夠得體,裡面的人們總是聽見他叭噠叭噠的腳步聲不停地圍著他們禮拜的地方轉,或者發覺他的臉湊著彩色玻璃往裡看,半好奇,半嫉妒,有時,當某一首簡單的讚美詩不知不覺地打動了他,他會非常悲哀地嚎唱起來,還極力注意跟上節拍。這樣,星期天兼做教堂裡的風琴師、教堂堂守、教堂助理、教堂司事和敲鐘人,其餘的日子則是郵遞員和打掃煙囪的小斯洛佩,就會迅速而勇敢地走出來,有些難過地叫他離開。我很高興他說,斯洛佩感覺到了——至少在他較為體諒的時候是如此,他告訴我說,那樣做就像是出外散步卻把狗趕回家去。
但是,小凱多爾斯受到的智力、道德方面的訓練,雖說是片斷的,卻是明確的。從一開始,牧師、母親和全世界都合在一起告誡他,說他的巨大力量是不可以用的。那是種不幸,他得善自處理。他得聽別人的話,照別人說的去做,留神不要打破東西,不要傷害任何東西。特別是不要踩東西,不要推撞,不要亂跳。他應當對紳士們恭敬行禮,感激他們以他們的財產來供給他衣食。他順從地學了這一切,因為他有著可塑的天性和習慣,只是由於食物才偶然長到這麼大。
對於汪德淑夫人,在這早期的日子裡,他表現出一種深深的敬畏。她發現,當她穿著短裙,拿上打狗鞭,做慢和無節制地一邊說一邊揮舞鞭子時,跟他說話最好了。但是有時牧師扮演著導師的角色——小小的中年大衛,氣喘吁吁地數落著一個孩子氣的歌利亞①,非難責備,專斷地下命令。這個怪物如今長得這麼大,誰也不會想到他其實只是個七歲的小孩,像孩子一樣希望引人注意、關切和愛護,還有著孩子的依賴、任性以及沉悶和難受。
【①歌利亞:傳說中的巨人,被大衛用繩拴石打死。】
某些陽光明媚的早晨,牧師走下村路,會遇上個不可解釋的十八英尺高的笨傢伙,在牧師看來,就像是某種新的異教一樣怪誕和令人不快。他叭噠叭噠地走著,脖子朝前伸,在尋找,總是在尋找著孩提時代的兩個基本需要——吃的東西和玩的東西。
他的眼裡會現出一種鬼鬼祟祟的恭敬樣子,想要抬手去摸摸糾結起來的額前髮捲。
在有限的範圍內,牧師還有著一點想象力——無論如何,一個人總能有一點點想象力的——而和小凱多爾斯在一起,這想象力便朝著想象他那巨大的肌肉能給別人造成多大的傷害的方向發展。比方說,一陣突然的瘋狂——!又比方,只不過是一時放肆——!不管怎麼樣,真正勇敢的並不是不覺得害怕的人,而是那些能夠克服它的人。每一次,牧師總是把自己的想象壓下去。他總是用一種渾厚清晰的佈道者的男中音,堅決果敢地跟小凱多爾斯打招呼。
“是個好孩子嗎,艾伯特·愛德華?”
那個幼年的巨人便蹭到牆根底下,臉漲得通紅,總是回答說,“是啦,先生,正努力著呢。”
“要記住,好好兒的,”牧師說著往前走,充其量不過呼吸稍微加快了一點。出於對自己的大丈夫氣概的重視,他立了一條規矩,不論心裡怎麼擔驚受怕,一旦經過了危險,就絕對不再回頭看他。
一陣一陣地,牧師也給小凱多爾斯單獨上上課。他從不教這怪物認字——沒有必要,但是教他教義問答裡的重要內容——比如對鄰人的義務;又如,只要他膽敢不服從牧師和汪德淑夫人,那神便會極力嚴厲地懲罰他。這些課是在牧帥的院子裡上的,從旁經過的人可以聽到那任性的孩子氣的聲音在吟誦著國教的基本教義。
“要尊崇敬奉國王和他的臣屬。要服從所有我的長官,教師,特別是牧師和主人。對比自己地位高的人要謙卑恭敬現在很明顯,這個成長中的巨人騎在還不習慣的馬上,竟有騎在駱駝上那麼高,人家下準他騎上大路,不僅靠在灌木林的地方不行(在那兒、從牆裡能看見他那傻呼呼的微笑,把夫人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