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喧囂已然散去,一九九〇年只剩下一個星期了。世上一派繁忙景象,大人們匆忙奔波,不得安逸。
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學校裡一片寂靜。學生們都放寒假了,教室裡空空蕩蕩的。
然而,城東第三中學卻是個例外。打破該校平靜冬眠的,是名叫柏木卓也的二年級學生的死亡。
從今晨起,學校對所有二年級學生的家庭開放了緊急聯絡。當晚七點,將在校內體育館召開二年級學生的家長會。
“也不是非去不可。媽媽,別去了吧。”
中午剛過,藤野涼子來到母親的事務所。她坐上會客用的沙發,將雙腳從有點緊的靴筒中解放出來,肆意地伸展在地毯上。
“那可不行。”藤野邦子用疲憊的聲音答道。她右耳上夾著一支紅色圓珠筆,站在廚房的煮咖啡機旁。
“爸爸他……”
“不行,不行。”
“好吧……”
兩人的說話聲迴盪在白色的屋頂上。
出家門,坐地鐵五站路,來到坐落於日本橋蠣殼町一角的一幢破舊卻雅緻的公寓。三樓這件朝東的辦公室面積八十二平方米,涼子曾問過母親房租多少錢,母親卻說不用瞎操心,沒有告訴她。其實,涼子並不是“瞎操心”,而是想打聽這一帶的行情。這個街區感覺不錯,她幻想著有朝一日,能一個人在這裡獨立生活。
百葉窗開啟了一半。聖誕夜那場大雪早已停息,昨天是晴空萬里的好天氣,可惜今日卻陰沉起來。
邦子端著紅白兩隻馬克杯走出廚房,口中唸叨“燙著呢”,將紅色的那隻遞給了涼子。
這是一杯加了很多牛奶的卡布奇諾。在家也喝同樣的東西,可涼子覺得,在這兒接受母親的款待,味道要好得多。
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邦子仔細地打量起女兒的臉。而這位令她驕傲的女兒也在打量著自己的母親。涼子建議母親年前去美容院重新染髮。她注意到媽媽的髮際線處新生了幾絲閃著銀光的白髮。
“這麼重要的家長會,怎麼能只有媽媽一個人缺席呢?”邦子反問道。
“有什麼不可以的。老師也說了,不一定要去。”
“問題不在這裡。”邦子重重地嘆了口氣,“我說,你沒事吧?”
她的口氣過於嚴肅,把涼子嚇了一跳。“什麼沒事?什麼呀?”
“是說你的心情啊。受到刺激了,不是嗎?”
藤野邦子身材修長,頭髮濃密,端莊秀麗的臉上皺紋並不顯著,依然是以為魅力無窮的女性。涼子覺得,作為三個女兒的母親,媽媽扔保持著那份高雅。半年前媽媽去外地出差時,在機場的候機大廳裡有人主動向她搭訕,想來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然而無論外表多麼年輕美麗,母親依舊是母親呢,定會有一份為女兒擔心的天性。
“我可沒受什麼刺激。”
“真的嗎?”邦子探出半個身子,“不要光是嘴硬,勉強剋制感情。死去的畢竟是你的同班同學。”
這次涼子已經不是吃驚,而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媽媽,你想得太多啦。”
真奇怪。我一直以為自己跟媽媽心意相通,怎麼這次會有這麼大的出入呢?我只覺得對柏木卓也的死,自己的反應相當冷淡,顯得太過冷酷。媽媽卻認為我在故作姿態,擔心我內心受傷。
“我並沒有那麼要強。要是真受了刺激,我會直說的。”
邦子緩緩點了點頭:“我想你也會的……”
“家長會的內容,事後瞭解一下就行,還是工作優先吧。我知道,媽媽的工作越到年底會越忙。”涼子喝完卡布奇諾,端著杯子站了起來,“反正不用擔心我,做你的事就行。學校透過緊急聯絡網發來通知,我想總不能瞞著媽媽,才來告訴你的。”
“這是自然。”邦子拿出了母親的威嚴,可隨即又陷入沉思,“要不我打個電話給倉田的媽媽,讓她把家長會上聽到的告訴我。”
“你說真理子的媽媽?她會不會去參加家長會都難說。”
“會去啊,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可涼子不這麼認為。真理子的雙親也是忙得不可開交的人。說不定,此刻倉田家正進行著同樣的母女對話:“對不起,真理子,爸爸媽媽都去不了家長會。”“沒關係的,別放在心上。”
關於柏木卓也之死的嚴重性,媽媽似乎也抱有根本性的誤解。涼子心想,不光是我,真理子恐怕也沒有因這起事件受多大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