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祖宗從那天起就在這家小小的當鋪裡安窩了。
從那天起秦歡水就沒覺得自己有哪一秒過得舒坦了。
秦歡水就是這家當鋪唯一的倒黴夥計——如果去掉剛剛“入股”的陳小嬌的話——雖然秦歡水就沒覺得的這是個夥計,更像個大爺,最不濟也是這鎮子上另一家當鋪派來的臥底。
想到這兒秦歡水一邊收拾著一邊怨念地轉頭瞥了那大爺似的坐在椅子上的陳小嬌一眼。
垂著眼睛發呆的陳小嬌抬頭迎上視線。
甫一接觸那沒什麼情緒的目光,秦歡水僵了僵,然後就苦著臉轉回來繼續自己手裡的營生,不敢回頭了。
他沒看見身後的那個人眼底露出點笑意來。
“……秦歡水。”陳小嬌自己坐在那兒又呆了一會兒,然後開口叫面前那人的名字。
“——啊?”秦歡水反射性地站直了身子,抬頭往前看——空無一人。他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的主人是他後邊那位已經和他相處了月餘時間的小祖宗。
——這怪不得他記性不好,這人說話極少極少的,來了這麼長時間了,吃住在店裡,卻沒聽見過他說的話超過十句,就算說話也是語氣詞,簡直比他同村那個小啞巴還啞巴……不過憑良心講,這人的聲音卻是真真好聽的。
“陳老闆有什麼吩咐?”
——半個多月前原來的掌櫃的讓人捎了書信來,說是家裡遠徙,將這家當鋪當做了秦歡水這幾年的情分和工錢,陳小嬌循著這家店原來的渠道回溯到了一家玉石店,將自己那玉佩以一千兩百兩賤賣了出去,然後拿出五百兩,說是要入股做老闆,要秦歡水叫他陳老闆。
秦歡水雖然不聰明,但他也不傻,這來歷莫名的“陳老闆”,一出手就是一塊他只聽說過模樣的玉佩,當年據說在北邊都城炒成了天價,如今到了這位手裡,知道是個血本無歸的買賣還眼都不眨地就賣出去了——說這位沒身份沒背景,你信麼?
反正秦歡水是不信的。
本來他就對這位一身冷氣陰沉沉的公子打心底發憷,雖說這幾天這位公子沒再像剛來那天似的,像是要擇人而噬的模樣,不過他還是覺得小心為宜,再加上這位背後可能有的身份,秦歡水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就帶上點恭敬。
“誰給你起的名字?”那人傳過來的聲音依舊是略低而動聽的。
“……我們村裡的先生。”秦歡水順著就把話音接下去,說完了才有些不解地轉臉去看那人,不知道那人為何問得突兀。
“有什麼寓意麼?”
“寓意倒沒什麼,”覺得那人大抵是今日來了說話的興致,被冷凍了很多天的秦歡水索性將手裡的物事放到一邊,陪這位大爺聊起來,“我們鎮上有一處很是出名的地方,叫歡水湖,聽說湖邊上是神仙姻緣老人在凡間的故居;每年都有不少外地的客人成雙而來,說是祭拜姻緣老人,大多還是想討個廝守姻緣——”
說到一半見那人定定地看著自己,秦歡水才發覺自己說跑偏了,忙把話題轉回來:“……我娘懷我的時候經常心慌,她就習慣到歡水湖邊上看水,時間長了,不知怎麼的也就沒了心慌的毛病;後來生下我來了,村裡的先生來幫著取名,聽了我孃的說法之後,就給我取了‘秦歡水’這個名字,說是‘歡其浮生,不爭若水’。”
“歡其浮生,不爭若水?”陳嬌垂下眼睫,嘴角微微往上勾了一點。“……好名字,歡水可不要辜負了。”
“……”秦歡水莫名地哆嗦了下。
“你——”陳小嬌剛要開口再說些什麼,卻被突然邁步進來的男子打斷。
“——爺當差回來了——秦歡水,你有沒有給爺準備好飯菜?”
那男子人還沒整個進來,一句不小的嗓門就砸了下來,陳小嬌抬眼去看,就見一個武夫打扮的男人捋著袖子大步走進來,身形偉岸,貌相也算英俊,看衣帽像是個鎮上當差的,只是被那副不太正經的神態損了幾分威嚴。
陳小嬌打量來人的時候,上上下下也被來人打量個遍,進來的男人一見屋子裡還有個明顯不像是外人做派的男子端坐在那兒,一副無賴相斂了回去,皺了眉轉向秦歡水:“爺不過去外面當差兩個月,你就找了個小白臉,秦歡水,你要氣死爺是吧?”
對於被人稱呼成小白臉這種事情,陳小嬌卻是完全不介意的,只是對於來人的身份他還是有些好奇,所以也就順勢望向了秦歡水。
很明顯秦歡水在對陳小嬌的眼神分析上比起劉家某隻,差的不是一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