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論如何也沒曾想到,那個落了湖的陳阿嬌,會是個跟他差不多來歷的怪物。
當那個人毫無防備地提起“衛子夫”這個名字時,心裡剎那間升騰起的殺意,讓他只想用最快的方式解決掉這個禍端。
——上一世的身份使然,他不容許任何一個對他知根知底的生物存在。
然而回神之後他便想起來,這一世的自己早就不是那個抬手間便能翻雲覆雨的帝王了,至少眼前這個被皇宮裡大多數人捧著護著的陳小侯爺,他動不得。
但他同樣沒想到,這個對他知根知底的陳阿嬌,會那樣繃著巴掌大的小臉掩飾著自己的無措,認真地說什麼“我是阿徹的哥哥,要照顧阿徹一輩子的人”。
那一刻若不是顧忌自己的身體還是個五六歲大的孩子,劉徹真想仰天笑一聲——在這深宮大院裡,第一次見面便沒有任何條件地直言“我要照顧你一輩子”,——這種鬼話即便真是個五六歲大的孩子也不會信!
若是真想害他,這手段未免也太拙劣。
他自然不信,甚至不需要裝作一副懵懂信任的模樣。
只是當他真的像個沒有城府的孩子一樣問那人“你到底想如何折磨於我”時,那人幼童似的清澈的漂亮眼眸裡泛起來的無措竟讓他有些悔意。
這種對於自己來說近乎陌生的情緒出現時,劉徹只覺得像是被侵犯了領地威嚴的獸——多少年了,多少年都沒有人能干涉他的情緒。
直到那人說要讓他成為天下之主,他才重新定下心神——這才對,想要藉助自己的身份謀奪皇位,這才是一個對他知根知底的人該有的心機與謀算——而不是什麼可笑的虛偽的善意。
——他忽視了這一刻自己心裡升騰起的不甘與失望,那不會是他的情緒。
於是他順從那人的意思,隨他所謂的“哥哥”一起回了館陶公主的宮裡。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得離譜——這一世的陳阿嬌,他的哥哥,哪裡有半點要篡位的心機與志向?
從第一天晚上他的哥哥拒絕了那隨從的提議,把他拖到了自己的榻上毫無防備地窩在一起,並以極快的速度進入睡眠狀態時,劉徹就覺得自己前世的認知被挑戰了……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人——他怎麼可能會有謀權篡位的心眼?那他又為什麼要把自己帶回他的館陶宮裡去?
直到那些宮女隱晦的指指點點提醒了他,他站在銅鏡前冷笑著端詳著自己的眉目,確實是有幾分孌童的姿容——原來他的好哥哥真的是對那大皇子劉榮不死心又碰不得,只能尋個代替品來寄託——原來這麼長時間以來,他的哥哥對他的那些照顧那些貼心,全是衝著旁人去的——!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為什麼會有那樣大的火氣,連前世都少有的怒意讓他恨不得拿起什麼利器在自己的臉上狠狠地劃下幾道——
就在他帶著無盡的惡意想象著他從未見過的他的哥哥會表露出來的失望與憤怒,忍不住就要動手時,那人卻回來了。
強壓著情緒若無其事地推開門的時候他愣了愣,那人漂亮的小臉此時卻灰撲撲的,還落著明顯的牙印。
聽了那下人說得事情緣由,他也就猜到了是什麼難聽的閒話,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的哥哥會為這麼幾句話真與那些皇子撕咬了一番。
看著那人臉上還留著的牙印,他只覺得心尖上像有什麼東西在啃咬似的難耐……這是他一個人的哥哥,那些個皇子竟把他的哥哥壓在身子下面撕咬,一想到那個畫面他就覺得一種比之前被做了替身更強烈百倍的、近乎沒頂的怒意翻騰起來。
——只此一次,他決不允許有下一次的發生!
於是那一早就被確立起來的再世不為皇的念頭,這一次動搖得徹底。
……“哥哥何必要跟他們置氣,日後一併還了便是。”
他聽見自己如是說,像是盟誓。
他已經不在乎這個人是不是要把他當做替身,他只在乎自己想要的能不能得到。
而到了那日的午膳用完之後,他的哥哥卻要將自己送到薄皇后那裡——前世薄氏無子而被廢,這一世自己若是能借了薄氏的嫡親關係,確實是百利而無害——只是這與他的哥哥又哪有半點利益?
難道這人真的是全心全意地想要匡扶自己養實根基登基為帝?
怎麼可能……
他一邊嘲諷自己被溫言軟語泡昏了頭,一邊卻又深陷其中無法自已。
他真正找到了自己一直不對勁的原因所在,還是景帝召見的那一日,晨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