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妓娘一起圍了上來,一時花枝招展,吳語濃濃,嗲聲嗲氣:“喲,哪陣風把您老吹來啦?〃〃少爺,許久不見了,可想死小春紅啦。”有一個叫玉孃的,索性在貴介公子的臉上輕輕一擰,撒嬌道:“短命鬼!……”
貴介公子從未見識過這等場面,初時略顯侷促,“短命鬼”三字一入耳,頓時臉色一沉,道:“大膽!你說甚麼?”
他的聲音不大,臉上也並沒有“怒髮衝冠”的神色,然而一股不怒自威的氣概,卻震懾得眾妓心頭一緊,不由自主地收起了放蕩不堪的舉止形態,惶惶然不知所措。
貴介公子道:“你們掌櫃的是誰?趕快叫她出來!”
妓院裡哪來甚麼掌櫃的?顯而易見,那貴介公子是個“羊牯”,不懂得院子裡的規矩。眾妓正瞠目不知所對,那四個隨從卻個個是青樓的常客、妓院的行家,領頭的隨從即喝道:“我家公子爺叫你們的老鴇出來,你們沒長耳朵麼?”
眾妓還沒有來得及答腔,就見裡面走出一個年近半百的女人,穿著粉紅緞衫,頭戴了一朵紅花,臉上搽了厚厚的脂粉,嘴唇塗抹得血紅,向貴介公子膩聲笑道:“公子爺息怒,這些姑娘不中公子爺的意,我來親自伺候你老人家。”
她一開口說話,臉上的脂粉簌簌下落,露出了填也填不滿的皺紋,竟倒向貴介公子的懷裡,媚聲道:“公子爺,我來唱一支‘一根紫竹直苗苗’你聽,你道好麼?”
貴介公子眉頭一皺,身子竟是輕快地一閃,避開了老鴇的糾纏,道:“你就是麗春院掌櫃的?你可叫韋春芳麼?”
老鴇露齒一笑,心道:“老孃在麗春院混了幾十年,畢竟不是尋常婊子,到底是名聲在外,連看上去這等尊貴無比的貴介公子,都指名道姓的要老孃來陪,老孃的臉上也是大大的有光了。”
心裡高興,面上愈加興高采烈,向一旁羨慕之極的群妓得意地瞟了一眼,才對貴介公子說道:“我就是韋春芳,公子爺定是慕名而來的了?”
那貴介公子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你好大的名頭麼?我來問你,你兒子韋小寶到甚麼地方去了?”
韋春芳聞言頭皮一炸,心道:“小寶這個小王八蛋,定然是偷了這位達官貴人的銀子,自己死到外頭娶了七個粉頭尋歡作樂,卻教正主兒找上門來,讓老孃頂缸。這個殺千刀下油鍋的臭烏龜、路倒屍、小雜種,可他孃的把老孃坑苦了……”
她平時只罵兒子韋小寶“小王八蛋”,這一回在心裡一連罵了三四句,可見她恨足了韋小寶。
韋春芳心頭打鼓,便想編了謊話來欺騙眼前的貴介公子,可剛要開口,只見貴介公子面色一沉,一股她從未見過的威嚴氣概,竟迫使得她膝蓋一彎,跪倒在地,謊話再也說不出口來,連連磕頭道:“公於爺饒命,小王八蛋自作孽,不可活,他做下的案子,與我是絲毫沒得干連。”
貴介公子不由得展顏一笑,道:“我問你韋小寶到哪裡去了,甚麼協…甚麼甚麼的?”
韋春芳恨聲道:“我說的就是韋小寶那個小王八蛋,他躲在雲南大理,與七個粉頭尋歡作樂,哪裡管他老孃的死活?公子爺要找他,自去雲南找去,便是扒了他皮,抽了他筋,老孃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韋春芳說的是實話。原來,韋小寶為了躲避康熙與天地會的兩面夾攻,兩年前的那一日在泗陽集假裝遇難,悄悄地帶領妻小,從揚州麗春院接了母親韋春芳,到雲南大理享福去了。好在身上有著大把大把的銀票,有著七個如花似玉的夫人,韋小寶有錢賭,有美女,倒也心滿意足。只是韋春芳做慣了院子裡的皮肉生意,這一閒下來渾身的不自在,又與七個兒媳特別是公主生了些嫌隙,在雲南待得渾無意趣,便求兒子給些本錢強子,要獨自回揚州。
韋小寶心下沉吟,暗自尋思道:“這些大老婆、小老婆,一個個的都不是甚麼省油的燈、除了雙兒,哪一個將做過婊子的婆婆放在限裡?便是雙兒,嘴上不說,心裡也未必善待婊於婆婆罷?特別是公主,他媽的端著金枝玉葉的臭架子,為了婊子婆婆,只怕將韋小寶的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也說不定。你自己就是假太后毛東珠那老婊於養的,他奶奶的,你好高貴麼?”
看到韋春芳被憋得面色黃瘦,韋小寶又尋思道:“老子得罪了小玄子,是不忠,得罪了天地會,是不義。若是再將媽媽憋死了,就是不孝了。人生在世,忠、孝、節、義四個字全佔了太也費勁,可全丟了也他媽的不太象個人了罷?老子好賴佔住了這個‘孝’字,聽媽媽的話,教她回揚州去。好在老子有錢,教她買下麗春院,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