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病居松江時期所作。那時候,董其昌四十幾歲,正值盛年,廣聞博識,採集眾長,悠居林泉,心閒手熟,所畫作品也堪稱精品,看得在場眾人高呼精妙。
“董老,這幅《鶴林春社圖》在下甚是喜愛,董老字畫千金難得,在下斗膽以六百石白米換這幅畫,您看意下如何?”
董其昌捋須笑道:“黃員外既然喜愛這幅,便拿去。這六百石白米,就六百石白米,算是黃員外為這難民出了份綿薄之力。”看到這邊如此快捷地交易成功了,後邊的人迫不及待地將字畫一卷,抱在自己懷中,生怕別人搶去,喊道:“董老,這幅《訪友圖》,在下出七百石白米!”
“這幅《神樓圖》,在下出八百石白米。一幅幅字畫在短短几個時辰被兜售一空,那些取了字畫的,在隨後上來的老管家賬本上,仔細核對著剛剛從董府統計過來的白米數量,紛紛心滿意足地抱著字畫離去了,連那些白米的零頭都不要了。”
另一邊,楊帆感覺到這源源的長江口,在他登上岸邊帶來的深深的惡意,整個松江府,竟然難以買到四千石白米,一夜之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每家米鋪的老闆,告訴他的第一句話便是:“只有散米了。”
楊帆急得頭髮都快抓掉了,這松江府沒有也就算了,連一邊的蘇州府都見了鬼似的白米售罄,要等些日子才有貨。這楊帆可以等,船上的三萬多人不能等啊,船內的糧食已經見底了,若是五日內再拿不到糧,這三萬人,萬一暴動起來,掀翻船是分分鐘的事。不僅是難民,那些船工、舵手都撂下話,沒有足夠的補給是萬萬開不得船的。
打聽來打聽去,章堯終於打聽到了些蛛絲馬跡,這所有買米的人,今兒個都去了南京城禮部尚書董其昌府上,聽說是去買字畫去了。楊帆也不管他買字畫也好,買白菜也罷,趕緊備了馬車,往應天府趕去。車上的兩箱大銀子顛得馬車都快要散架了。終於實在夜裡趕到了應天府。
楊帆也顧不得大半夜地敲人家尚書府的門合適不合適,直接往董府跑去。
老管家輕輕地貼在董其昌的房門邊,道:“老爺,楊爵爺求見。”
“淩河伯?”房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董其昌穿戴完畢,一頂華帽高聳,出門便問管家:“這八千石白米都運出去了?”
“還沒,天黑走道太慢,就準備明兒個運到松江府。”
董其昌往府門走去,呢喃道:“這就奇怪了,這麼晚來府上又有何事?”管家打著燈籠走在前邊,董其昌看了眼站在堂內看字畫的楊帆,暗歎一聲,真當是少年封伯,這毫無家業底蘊,竟然可以在短短几月,便一戰封伯,也算是偉才了。
“董尚書。”
“楊爵爺,這麼晚到訪,實在是有失遠迎,還望見諒。”董其昌拱了拱手,道:“老福,看茶。”他手一擺,道:“楊爵爺,您坐。”
董府的廳堂,檀木雕椅六把,正位上一張紅木八仙桌,兩邊各是一把抱式交椅。一幅松鶴延年畫軸正門而掛,兩邊各是一條對聯。楊帆還未仔細看清楚,便被董其昌的問話收回了眼神。“在下深夜到訪,本就失禮,還望董老見諒。”
“無妨,爵爺如此心急到訪,想必有什麼要事相商?”董其昌遞過管家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楊帆見董其昌心平氣和的,也稍稍放低了姿態,道:“那我便長話短說,免得打擾董老休息。實不相瞞,在下此番到訪,乃是為了購糧一事。本來到了松江府,買完糧草,便打算登船離去,沒想到這松江府、蘇州府的白米都被掃購一空,後來打聽一番,才知道那些人是為了購得董老字畫,才拼命買米,所以特地前來詢問。”
“哈哈,爵爺真是來得早了點。”
楊帆狐疑道:“董老此話何意?”董其昌喝了口茶,道:“若是爵爺明日才來,這八千石白米想必已經到了松江府了。”
“八千石?松江府?”楊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米怎麼又會回到松江府呢?董其昌笑道:“這米,本來就是為爵爺而買,老夫得知爵爺您真愁南下糧餉,佩服爵爺您高義,特地收米送到松江府,盡一份綿薄之力。”
恐怕也只有董其昌的字畫有這麼大吸引力,不然就算董其昌不以字畫換米,楊帆也買不到這麼多米。這些米,大多還是那些米行要賣到北邊去的,南糧價賤,賣到北方,想陸一川的米行,那可得賣到三四兩銀子一石。
這些鄉紳、富賈,也是慕名而來購買字畫,所以才會這麼不遺餘力地買米來換字畫。楊帆一聽,不覺一愣,問道:“董老何必如此?是不是有什麼需要在下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