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纏繞在咖啡杯上,她的面板在幽暗的燈光下泛出灰藍的光。他不知道接下去會怎樣,這樣的情景肯定不是他帶她走出學校大門時所想的樣子。
看起來,她並不害怕。相反,他漸漸覺得,在他面前坐著的這個孩子,她尚未成熟的身體開始對他構成威脅。她不漂亮,也不是跳芭蕾舞的材料,她的身體每天在練功房裡奮鬥著,而她鼓鼓的額頭裡的思想,卻在勞體的折磨中,極力忘卻什麼。
鋼琴師不明白決絕得幾乎盲目的堅持從何而來,她風雨不誤地出現在週末的練功房,一次次在那麼大的鏡子面前糾正自己的動作,她才十三歲,就已經有了如此頑強的自制能力,這說明了什麼?鋼琴師知道,這樣的孩子的心理是有些變態,如果不及時挽救,很可能病入膏肓。
他想擺脫。
當咖啡館那架老式的掛鐘敲響九點時,如果她稍稍顯出一點點心慌意亂,他就一定會如釋重負地拉起她跑回學校。那麼,一切就簡單多了,這個夜晚出遊不會鬧得滿城風雨,知道的人也會理解成老師愛惜學生,週末補課還沒有忘了調治一下學生的生活,給兩個人一點輕鬆和愜意,不管形式如何,別人都會說,他本來是好意。可是她卻在鐺鐺的鐘聲中擺弄起咖啡糖罐。已經很晚了,小女生變戲法一樣,從她的襪子裡面掏出來一百元錢,招呼服務員再來兩杯不加糖的咖啡。
鋼琴師來不及阻攔,他本來想說送她回家,可是小女生用小勺攪著咖啡,只是在品嚐。外面颳著風,他沒有帶外套,她也只穿著練功服,這樣的情景簡直就象一個拐賣兒童的片段,他不得不耐心地等待,等待著她把咖啡喝完。
她不看他的臉,用小勺盛了咖啡舉到唇邊,又讓褐色的液體流到杯子裡去,她的雙腳在桌子底下盪來盪去,有時碰著他的褲腳。
他幾次舔溼嘴唇,想說點什麼,讓她意識到這個夜晚的風很大,應該早些回家。可是她突然弄翻了糖罐。幾塊糖掉到了桌子底下。她從椅子上滑下去,鑽到了桌子下面去撿。
他扯手去拉她,嘴裡說不要了,太髒了。可是她很固執,她撿起一塊糖,用舌頭舔了舔,順手把糖塞進了他的鞋裡。她在他的注視下做完了這一切,眼裡閃著小小惡作劇得逞的光亮。
鋼琴師猛地站了起來,帶翻了椅子。咖啡館裡的人都在看他。
小女生重新回到坐位,小聲地對他說,別忘了,我就是糖啊,多謝你的鞋子救了我。說話間,她又一次彎下腰,摳出了他鞋殼裡的糖,小女生把方糖捧在手裡,就象捧著一個寶貝,跟在鋼琴師的後面,走出了咖啡館。
鋼琴師帶這湯圓走到了大街上,紅色的尾燈連成一片,他想,城市的夜晚這樣不安全,他卻帶著一個小女生遊蕩在外面,她不是他的女兒,這一點誰都能看出來。他要了一輛計程車想把小女生送回家。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沒有盡頭的街'11'
沒有盡頭的街'11'
一個少女的墮落,自己沒有意識到,叫痛的往往不是那被毀滅的,卻是那些無能為力的旁觀者。
湯圓招手攔住一輛紅色的計程車,隨手把鋼琴師推到了後排,她自己坐到了司機的旁邊,意思很明白,小女生要買單。
車裡的收音機居然收到了電臺裡播放著的“卡門”選曲,是那首挑逗的情歌,湯圓高興地跟著歌兒輕輕地唱:
愛神啊,象一隻自由的小鳥
誰也不能馴服它
愛情啊,它自由地飛翔
沒有人能捉住它
要拒絕也沒有辦法
威脅沒有用 乞求沒有用
一個溫柔 一個嘆息
我愛的那個人
他的眼睛回說話
愛情啊 愛情
鋼琴師原本憂鬱的心情,被她唱得忍不住心神盪漾起來,他笑說,湯圓啊,喝咖啡興奮了是不是?
不料,湯圓說,你以為愛情只是大人的專利?
鋼琴師不接她的茬,知道小嘴巴一旦開啟,不定會說出什麼更出格的話。他不是鋌而走險的人,然而,是事情本身急轉直下,將他拖入兩難境地。
突然之間,他才想起,要先把小女生送回家,親自交到她的父母手中才可以。可是布兜裡的錢,肯定是不足的,還有一個星期才能發工資,而那些沾了便宜的家長,也時常把他的加班費一拖再拖,有好幾次,他想張開口,討要自己的輔導費,可是話到了嘴巴,就變成了你們的孩子不錯,看樣子很有前途。
他想,他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