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監視員叫喊,但飛機聲、高射炮聲、風嘯聲和鎮上的哭鬧聲已經淹沒了他的聲音。曳光彈從灰色的天空到鐘樓劃出一條紅虛線,鉛皮的圓頂由於掃射發出有規律的聲音。維克多·亨利猛一下把帕米拉推到地上,自己趴在她身上。飛機從空中下來,已經可以看到相當大的機身。維克多·亨利一直回頭注視著飛機,他看到防彈玻璃後面模糊的飛行員,一個不戴鋼盔、淺黃頭髮的年輕人咧著嘴在笑。他想這個年輕人要撞到圓頂上了,他剛往下一縮,就感到左肩有什麼東西被撕了下來。飛機帶著刺耳的嘯聲和吼聲掠過上空,飛走、消失了。嗖嗖嗖的子彈呼嘯聲也停止了。
《戰爭風雲》第五十五章(4)
帕格站起來,摸了摸肩膀,他袖子的最上面被撕開了,肩章還掛在那裡,但沒有血。監視員躺在翻倒的望遠鏡旁邊的磚地上。炸彈在下面爆炸,其餘兩架飛機還在鎮子上空尖叫、怒吼,一架冒著濃煙。監視員的頭上在冒血,帕格發覺打下來的破帽子裡有白色的頭顱骨,感到一陣恐怖。淡黃|色的頭髮下面,紅灰色的血漿還在慢慢地流著。帕格走到監視員面前,小心地摘去了他的風鏡,那雙藍眼珠一動不動地睜著,已經沒有眼神了。頭上的創傷是致命的。帕格拿起話機,搖著話鈴,有人回話,他用俄語大聲喊道:〃我是在這裡的美國客人,聽懂了嗎?〃 他看到那架冒煙的飛機,正掙扎著往上飛,突然爆炸了,變成一團火焰,掉下去了。〃聽懂了,康士坦丁在哪裡?〃聲音聽來很興奮。 〃被飛機炸死了。〃 〃好吧,馬上派人來。〃 帕米拉爬到監視員身邊,望著死人的臉和炸碎的腦袋。 〃啊,我的天,我的天。〃她手捂著臉哭了。 剩下的兩架飛機飛遠了,看不見了。鎮上的大火冒著濃煙,可以聞到穀草燃燒的氣味。在東邊,穿過平原,兩隊坦克形成一個黑色的V字,有幾英里路長。帕格扶起了望遠鏡。透過視野裡的煙浪,他看到廣闊的白雪平原上,坦克在一個狂亂的黃|色漩渦裡轉來轉去。在俄國的輕型坦克中間,有五輛巨型的KV坦克擠來擠去。有好幾輛德國坦克已經著火,坦克手在雪地像螞蟻一樣跑來跑去。有一些德國坦克和卡車掉回頭向樹林裡開。帕格只看到一輛俄國輕型坦克冒煙。但他正觀察的時候,一輛KV坦克爆炸了,出現一團絢麗的紫黃|色的熊熊大火,在雪地上形成一片鮮豔的色彩。這個時候,其餘的德國坦克都開始掉頭了。 〃咪咪!啊,我的天,我的天,不,停止吧!〃 貓正趴在死人身上,帕姆一把抓住了它。她抱著貓走到帕格面前,淚痕滿面的臉顯得憔悴而呆板。貓的鼻子和鬍子都沾了血,舌頭一吐一伸。她哽咽地說:〃這不能怪動物。〃 〃俄國人在那裡打了勝仗。〃維克多·亨利說。 她睜著驚恐失神的大眼睛望著他,緊緊地抓住黑貓。她的手摸著他衣服肩膀上的裂縫。〃最親愛的,你受傷了嗎?〃 〃不,一點也沒有。彈片剛剛擦過去。〃 〃感謝上帝!感謝上帝!〃 樓梯有振動的聲音,安菲季耶特洛夫興奮而發紅的臉出現了。〃好啊,你們都平安。好,我感到很高興。呆在這裡最好了,鎮上炸得挺兇,炸死好多人。快!你們倆,請跟我來。〃然後他的眼光接觸到躺在血泊中的屍體。〃啊喲!〃 〃我們捱了炸,〃帕格說,〃他死了。〃 上校搖了搖頭,就下去了,說:〃好吧,請快來。〃 〃你先下,帕姆。〃 帕米拉看了看躺在磚地上積雪和血泊中的死監視員,又看了看鐵皮圓頂,還看了看外面坦克戰,以及壓出來的黑〃V〃字的遠景。〃我好像已經在這裡呆了一個星期。我帶著貓下不了樓梯。我們不能把它留在這裡。〃 〃把貓給我。〃 帕格·亨利把貓塞在大衣袋裡,用一隻胳膊壓住,彆彆扭扭地跟著她下了樓梯和螺旋形的臺階。有一次貓動彈起來,又咬又抓,他差一點掉下去。到教堂外,他把貓放了,但不知是由於來往的車輛還是滾滾的濃煙使它害怕了,它又跑了回去,消失在傷員之間。 在黑轎車開著的門口,塔茨伯利向他們揮動著手杖。〃你們好啊!就在鎮子外,發生了一次巨大的坦克戰!他們說至少有一百輛坦克轉來轉去,就在這個時候!像地獄一樣可怕。喂,你的大衣破了,你知道嗎?〃 〃是,我知道。〃維克多·亨利雖然已經一點精神都沒有了,但想到戰爭實際與新聞報道中間的差距,還能夠笑一下,一面把肩章摘下來放在口袋裡。與塔茨伯利的描繪相比,在積雪的平原上,兩小隊坦克互相不斷射擊的實際情況,看來是不很生動的小規模戰鬥。 〃我們也看見了。〃他說。帕米拉進入車廂,坐在後座的角落裡,閉上眼睛。 〃你們看了嗎?好,帕姆應該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