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幅畫下面,都放著一張木製交椅,一律用犀牛皮墊著;在交椅前還有一張做工精細的小案,上面有著吐著茶香和熱量的杯盞,看來是剛被人放下不久。
“小姐想必是去了那個地方了,蘇公子請跟我來。”
杏兒脆生生地說道,又領著兩人向裡面走去。
那位未露面的小姐的去處並不算遠,過了一條長明燈的長廊,杏兒就將兩人領到了一個花園中。
“三位既然在說天下大石,論富國之術,師師是不懂了,——那師師就用這一首東坡居士的《大江東去》來助興吧。”
未見其人,卻先聞其聲。
一個柔婉曼妙的聲音在空氣中緩緩地消散開去,青衫公子初是一楞,但馬上又恢復如常。在一旁暗中觀察的杏兒見到他的表情變化,心中泛起一絲得意,卻自己罵了自己一句小蹄子算是檢討了,繼續領著二人走了過去。
“師師姑娘說笑了,山僻村野,孤陋寡聞,得睹花容,已是生平幸事,若是能得以聆聽師師姑娘仙音,雖死又何來遺憾呢?”
說話的人聽起來有些儒雅的味道,換句話說,就是馬屁拍得過於露骨。
“先生言重了。”
自稱為師師的女子答道。這名女子果然是秀膚欺雪,柔軀勝柳,臉上的病態和窄窄的肩膀讓這名女子古典起來,總是讓人們心中升起憐意的漣漪;那雙哀目如水的眼睛,那櫻唇小口,沾染著香味和秀氣的青絲,無時無刻都散發著扣響了人心靈中柔軟心絃的魅力。
此時杏兒已經領著兩位不速之客來到了這位女子面前。
“小姐。”
眾人還沒有注意到三人的來到,但是杏兒這麼一叫,不被注意也有些困難了。
“梅香,你這小妮子還捨得回來。”那名女子的口吻中有一份打趣的味道,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兩人,“這兩位客人是……?”
“原來你叫梅香啊?我說呢,怎麼這麼巧,我叫梅兒,你就叫杏兒……”梅兒竄出來說道,似乎也忘記了自己也用的是一個假名。
梅香向梅兒做了一個鬼臉就懶得理會她了,——見到自己小姐,她多多少少也恢復了些小孩子心性,拋開她領來的兩人,附在那名女子耳邊說了一句悄悄話,——後者俏臉一紅,有意無心地拍了一下小丫頭的頭,沒有任何教育意義地低聲訓斥了梅香幾句,就轉向了那名青衫公子。
“蘇公子救了我家梅香,師師在此謝過了,——蘇公子若不嫌棄,不如品嚐一下師師煮的酸梅湯,觀看這難得的雪景;若是公子有興趣,還可以與這三位客人說些奴家不懂的天下大事。”
“這卻使不得,三位都是師師姑娘請來的客人,在下也不好打擾了。”青衫公子哪裡不知道這溫婉得體的師師姑娘說的只是一般客氣之辭。微微一笑算是拒絕了。
“這位仁兄此言差矣,我三人雖說是客,難得你便不是客人了麼?我們至多是佔了一個先來後到的便宜,——有美景,有良辰,有佳人,還有燙酒,公子若是男人,豈有離開的道理呢?”說話是另外一位華服公子,手上展開了一把配有詩詞的摺扇,——從他的神情舉止言行來看,雖說有著輕浮的味道,但是卻沒有那種輕浮特有的市井味,換句話說,是為了輕浮而輕浮。
“人多了反而熱鬧,公子你就留下來吧。”
“那在下也就不惺惺作態了,我就厚著臉皮向師師小姐討碗湯喝。”蘇姓公子見眾人邀請,也就不多做推辭地答應了。
同時,那邊的李師師也吩咐兩個比梅香低一等的丫環給新來的客人安排好座位。這次青衫公子才仔細打量著其他幾位:那名華服男子是獨自一桌的,他的位置也是離李師師最近的;在他對面的也是獨自坐著一位,——那人的衣飾特色並不是中原所有,一看即知他是來自蒙古的;在錦衣華服公子的下面,坐著一位儒衫男子,黑黑瘦瘦的,眼睛不時地透射過一道精光,他身後還立著一位英俊小生模樣的僕人,正對著那名儒衫男子附耳說著什麼。
“在下山東宋江,請教公子大名?”那儒衫男子突然問道。
“在下襄陽人士,名字不足掛齒,姓蘇。”青衫公子嘴角不知為何地抽搐了一下,嚅嚅地念叨了一句蝴蝶還是什麼的,方才回答道。
聽到襄陽一詞,蒙古衣飾的男子喝酒的動作突然慢了下來,向蘇姓男子投來了意味深長的目光。
“幾位就不要客客氣氣的了,我家小姐還要彈奏琴曲呢。”梅香的身份已經由小嚮導杏兒正式轉為了小侍女了,手捧著一個暖爐頑皮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