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隻眼睛對視著,各不示弱。
兩雙目光較量著,各不相讓。
直到那束電光在臉上停留了好久,姜尚終於昂起頭來,同樣眯起眼睛,投去輕蔑的一瞥,問道:
“大元帥揮師為朝廷平叛,可懂得如何對待請罪求降的臣子嗎?”
子辛紋絲不動,目光閃爍了一下,話語從牙縫裡擠出:“死到臨頭,還有臉求降?本帥恨不得將你等剁成肉醬!”
雖如此說,話音一落,他還是揮揮手讓押解俘虜的哨兵退下。
姜尚行禮答話,神情不卑不亢:“大元帥雖然擁有重兵,可以任意征伐天下,但是古來聖賢從不濫殺無辜!以仁德安撫天下萬民,才能使得到的江山千年永固。倘若大元帥恩威並用,以仁德博取人心,天下真心臣服大商的又何止一個東魯?”
子辛冷森森瞥了姜尚一眼,端出君臨天下的架勢,傲然說:“上天把神的意志託付商王,上天的法則是賜福給好人,降禍給壞人,降罪給叛臣!天道無情,只有按律懲罰九侯,草木才會茂盛,天地才會光明,人丁才會更加興旺。如果容忍叛臣,等於把自己推入深淵!你別用妖言蠱惑人心,本帥只相信矛戟和戰車能取天下,決不相信你的花言巧語!”
姜尚從子辛的神態中看出隱含的狂傲和驕橫,也看出幾分稚嫩和輕薄。便輕輕捻著鬍鬚,慢悠悠往穴位上點,他想把對方的威風殺下去,於是緩緩說道:
“在下姜尚,風聞大元帥文武兼備,心通聖賢,此一見卻大相徑庭。或許初出茅廬,被幾場小勝衝昏了頭腦吧?恕在下直言,如果大元帥只相信窮兵黷武,那就把自己牢牢拴在了戰車上,這天下夠你征伐一輩子的!但是,你的眼睛一味盯著戰場,只怕打下了天下,說不定也會丟了王位啊!”
子辛從看到姜尚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種怪怪的想法,這個腦門奇特,狀如葫蘆,形容枯槁,卻隱含道骨仙風的小老頭,註定是他的天敵!雖說是被征討的罪囚,卻又好像威嚴的使者。他那種不卑不亢的神態,讓人討厭,卻又落落大方得讓人難以征服。自己心頭剛剛撩撥起來的幾分狂妄果然讓他打下去了,埋在心底的聖賢教誨又浮現出來。是呀,如果自己想得天下,僅憑武力討伐幾個崇侯虎,那算什麼能耐?就連眼前這個小老頭都會譏笑他的!更可怕的是這個小老頭竟然戳痛了他的心口,自己只顧在前方拼殺,誰擔保後院不會起火?果真如此,豈不是功虧一簣了嗎?
子辛頭頂冷不丁冒出一股冷汗,卻又掩飾著不露痕跡,對姜尚冷笑著說:“你連自己性命都保不住,反倒替別人擔憂,實在好笑!”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果你打江山讓別人坐,不是和我一樣好笑嗎?”
姜尚一點不感到難堪,平靜地反唇相譏。
子辛心頭一驚,雙目如隼,惡狠狠盯著他:“你膽敢妄言朝政,難道不怕掉頭嗎?”
姜尚依舊面容平靜,話如流雲,意如利刃:“君王的頭為天下人長著,臣下的頭為君王長著,只有庸人的頭才為自己長著!在下是為君王擔心哪!”
子辛倒吸一口涼氣,白了他一眼,問:“聽說你不願參政,把九侯世子都讓出去了,又為何願為我效力呢?”
姜尚擺擺手,回敬一句:“天地蒼茫,福禍有數。我料定東魯有此一劫,所以遠避深山,熬損了身子,恭候大元帥的到來!”
“天上有龍吟鳳鳴,地上有虎嘯猿啼。你還能說出更好聽的話來嗎?”
子辛聽出幾分阿諛,不耐煩地轉過臉去。
“我沒有絲毫奉承,是恭喜大元帥不日將登上商王的寶座啊!”
姜尚故意把話說得很響亮,子辛驚得又轉過身來。姜尚卻低聲補充了一句:
“不過,大元帥千萬要一隻眼盯著戰場,一隻眼盯著都城!”
費仲在一旁靜靜觀看,始終沒有說話,此刻附耳上前,勸道:“大元帥,這老頭的話也有道理,千萬不能把自己拖在戰場上�呀……”�
子辛盯著姜尚半日無語,腦門上卻蹦跳著火花。這小老頭相貌奇特,想法也很刁鑽,那雙細長的眼縫裡射出綠色的光芒,把自己心胸五臟都看透了,卻又說得含蓄,猶如蜻蜓點水,但又把水底石縫都看穿了。如果說以前他被彩雲耀花了雙眼,沒有看到後面的黑洞,那麼這句話輕輕點破了潛在的危機。是呀,自己在前方浴血奮戰,只顧收復失地和戰俘,都城的人們又在幹什麼?萬一氣息奄奄的父王突然故去,誰能擔保虛空的王位不會被人趁勢拿去?自己雖說是王子,不到真正坐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