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後,千秋殿。
經過緊張的閱卷,二十名“清平幹濟”科的取中貢舉生卷子已經堆在了楊堅的案頭,卷子之外,還附有當初舉薦他們的地方官吏的薦書考評作為參考。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後頭三十名考官覺得文法策略都還不錯的替補——若是取中的二十人中有聖意覺得不合適的,或者說犯了違禁應當黜落的,便會從替補的卷子中聽憑聖裁找出合用的填上。
楊堅動作有些遲緩,不過依然堅持把所有取中計程車子卷子履歷親自一個個看過。每看一會兒,覺得果有可用之才的,便輕輕地欣然讚歎一聲;若是策論方略不太合他的理念,但是文筆修辭、書法章程都還說得過去的話,他也不會直接黜落,只是皺著眉把卷子往排名靠後的位置挪一挪。
科舉之法,重在唯才是舉,要實施好,自然要信重取士閱卷的大臣,這是對九品中正制破冰改良的淵藪,急不得。本科主考官員是吏部尚書牛弘,素有清名,才學評判上也還公允,楊堅是深為新任的。
“揚州蕭銑?”這四個字躍入楊堅眼簾的時候,他的眉毛不由得跳了一下,看得愈發仔細起來,這個名字,前陣子他聽女婿柳述提起過好幾次,都是因為揚州那邊內外侯官上報的密奏所致,所以印象比較深刻。此人究竟有沒有心懷前朝的危險,楊堅很想知道。
朝廷看一個人,才能是其次的,忠心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有才而無行,或者心懷怨望,那就更不能留在世上了。楊堅自忖看人無數,一個少年人是否真心拋除芥蒂為國效力劃策,他還是有這個自信看透的。
“兵商分離……官督民營、豪商包稅、以商養河……循序漸進,逐次恢復鴻溝、邗溝舊觀,復兩漢南北一體之厚利……”
越往下看,楊堅心中愈發對這些方略有了認同。雖然一開始乍一看的時候,那種不知節儉的市儈盤算令他有過一絲不喜,但是隻要全盤看完,便覺得比那些“恩威並舉、輕徭薄賦減免錢糧為主;諸軍警戒剿除匪患為輔”的無用老生常談要有意義得多。
這個時代,沒有gdp的概念,任何官僚的發展思想都是省,自然不可能有人寫出蕭銑那番言論。就算有人事實上想大興土木,而且知道其中某些大興土木專案的好處,也說不分明道理。而蕭銑不僅條分縷析,還頗為悲天憫人地拿《孟子》中那番“有恆產者有恆心”、“若無恆產,放辟邪侈無不為焉”的臺詞大段大段論述與民營生的重要性。這種絲毫不諱言利、不避忌因勢利導之法的措辭,在這個讀書人普遍“君子言義不言利”的時代,自然可以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再看蕭銑相關高麗的方略,乃至另外兩篇打醬油的文章,也頗有可圈可點之處,尤其是諸多細則雖然沒有盡言,已經頗為可觀了,最難得的是沒有少年人的銳意冒進,每一篇都有未慮勝先慮敗的基調,但又不是追求四平八穩一團和氣。
楊堅放下硃筆,抬頭問道:“牛卿,蘇卿,這個蕭銑,你們今科本是擬取在第幾名?”
“回稟陛下,臣與蘇尚書合計了,當時是取在第七名。”
楊廣對面站著兩個都已經五旬開外的老臣,鬚髯都有些花白了。其中回話的那個自然是牛弘了,他這個吏部尚書是去年下半年才任命的,當時楊堅已經有了來年開科舉的籌劃,但是又對原來的吏部尚書蘇威不太放心,便提前做了這個調動。
牛弘在開皇初年時就當了禮部尚書,後來開皇九年改任太常卿,在太常卿的位子上又做了八年,素有輕貴廉潔之名。
而另外一個大臣蘇威,則是開皇初年時就做了吏部尚書,後來還升到過尚書右僕射,在那個位子上的資歷比如今的尚書右僕射楊素還老一些;可惜的是,吏部尚書這個位子掌握著天下官員升遷,自然是*的高發崗位,蘇威也沒能防腐。在開皇十二年時,蘇威因為在那年的九品中正制例行考官中大面積受賄舞弊,被查出後遭到楊堅怒斥罷官。雖然風頭過去後因為楊堅惜才念舊、又把蘇威逐步提拔了回來,但是楊堅對蘇威在掄才大事上的不信任已經種下。
自從決定開皇十八年要再開一次貢舉之後,楊堅便開始佈局,把蘇威挪到了別的位子上,使他只能在此次貢舉中擔任副職,免得他再受賄舞弊。
楊廣不置可否,又問道:“牛卿,蘇卿,你們可看過這個蕭銑的履歷?”
“回稟陛下,臣等看過。”兩人齊聲答應之後,牛弘便惜字如金地閉嘴,不肯再多言一句。倒是蘇威揣摩了一下聖意,續道,“陛下,臣以為,這蕭銑不過才十四歲,縱然文章可取,然則方略終究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