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他的囚室門口,隔著鐵欄還端著一個木質食盒。
還沒到處決的日子,這絕不可能是斷頭飯。何況,王世積聽說兩天後皇帝楊堅還要親自在審問他一遍走個過場,讓他當眾認罪悔罪呢,怎麼可能現在就斬殺他?
“你是……你為何可以進來?”王世積還在詢問,卻聽那個身著官服的人卻是塞了一些東西給在場的兩個獄卒,讓他們行個方便。許是在場的人都知道王世積的謀反案是欲加之罪,所以看管並不如真個的謀反犯人那般嚴密,在鉅額的賄路誘惑之下,也就走開了,讓送飯人可以私下和犯人聊幾句,也算是親人之間的訣別。
“族兄,不認得小弟了麼,小弟是兵部員外郎王世充啊——唔,小弟的繼父,不就是你的堂叔嘛!”
那個身穿青袍的官員把臉湊近囚室的格柵木門,好讓王世積看清那一張明顯帶著胡人面貌特色的臉孔。王世積盯著思忖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了自己在京師確實有這麼一個遠房親戚——這個王世充,是個西域胡人,原本姓“支”,字“行滿”,和王家沒有絲毫關係;但是這個支行滿的生父早死,他母親後來改嫁到了霸城王家,這個支行滿以自己身為胡人為恥,就眼巴巴把名姓都改了,改叫“王世充”,成了和王世積一樣的“世”字輩。王世充的繼父,是王世積的一個堂叔,所以王世積和王世充之間的親戚關係已經很遠了,是從他們曾祖父那一輩兒就分出來了的。更何況王世充還是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子,那就更是八竿子打不著了。
王世積和王世充這輩子只見過寥寥數面,可以說是常年不相往來的,若不是王世充那張胡人特點鮮明的臉讓人印象太深刻,王世積此刻都認不出來。
沒想到,自己犯下逆案問斬在即,嫡系親人一個都不來探望,倒是這個遠房親戚這麼仗義,一下子居然讓人之將死的王世積頗為感慨世態炎涼。
“賢弟,日久見人心吶!愚兄也是將死之人,沒想到居然是你不避嫌疑,送為兄最後一程!來,啥也不說了,都在酒裡了!”王世積自說自話著開啟王世充送來的食盒,掏出一壺三勒漿便一口悶了。他們涼州人和胡人最好烈酒,所以大興城裡漢人們喝的醴酒他們完全喝不慣,如今都是快死的人了,哪能不喝點痛快的呢?
王世充豪爽地對飲了一杯,說道:“族兄,小弟幫你打聽了,雖然朝廷名義上定的你是逆案,不過事實上誰都知道是因為高麗兵敗的事情導致的。故而如今朝廷上倒是都還沒有關注到你的家小處置方案,若是沒人作梗的話,只怕這一點上還大有可為。”
王世積已經枯槁的心靈“咯噔”了一下,又恢復了一絲掙扎的*,這也是他如今死前最擔心的:如果朝廷按照“畏戰兵敗”的罪名殺他,那麼自然是不會牽連家小;但是問題就在於朝廷如今騎虎難下,用的是“謀反”的罪名,如此一來他王世積本人固然是一死,但是謀反罪按照律令那是要族滅的!
“賢弟可是得了什麼訊息了麼?”
王世充左右一看,幾個獄卒還在牢門走廊盡頭,並未過來,可見他給的幾張金葉子的代價還是頗起了作用。當下他把臉湊到柵欄邊上,壓低了聲音說道:“太子一黨的人不地道啊,陛下明明只是要柳述把兄長做成死罪而已。可是要殺你,有多少罪名可用?為何柳述偏偏把口供往謀反上做呢?這不是明擺了草菅人命麼?”
“柳述賊子!我王世積若能化作厲鬼,定然也也不饒你!”王世積咬牙咬得嘴唇出血,若不是怕驚動了人,幾乎就要大叫出聲了。
王世充一見火候差不多,待王世積發作過了,繼續陰陰地說道:“倒是晉王殿下仁厚,也明白高麗之事始末:兄長你的罪名,本來罪及一人也就是了。晉王不忍無辜之人受戮,這才讓心腹暗中奔走運作,讓朝廷暫時忘記處理嫂子與侄兒,等到風頭過去了,再慢慢撈人。也多虧陛下本就沒打算殺你家人,只要名分到了就行,所以此番運作才有希望。當然了,這樁事情頗為難做,晉王殿下也是要費不少事兒呢……”
王世積雙眼雪亮,到了這個點兒,他也沒啥好多說的了,就差給王世充喝血酒發毒誓了:“不知罪臣殘身還能為晉王殿下做點什麼?還請賢弟明示!”
“好說,好說。”王世充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疊金葉子晃了一下,還有一些房契田契,“只要事情成了,晉王殿下不僅保證你妻子無恙,還能讓他們一輩子錢財享用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