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怒火,只是沒有多少人知道那些被砍掉頭顱又被放火焚燒的村民將在陰間悲號著怎樣的冤屈,也沒人知道有個黑瘦的少年從村子裡逃了出來。
那個黑瘦少年就是卓爾。
他與寧缺在岷山邊相遇,然後被一位修行者帶走,直到今日。
“喂,你現在是個什麼境界?不惑還是洞玄?”
“喲,你個修行白痴居然也知道境界這個東西?”
“那當然,修行這麼簡單的事情本來就很白痴。”
寧缺其實只是在久別重逢的朋友面前炫耀一下自己剛學到的那些知識。
“洞玄你個頭,我那位可憐可敬的師傅直到死的那天才剛剛踏進不惑,至於可憐可悲的我啊……現在還在初境裡面苦苦爬著,不然老子用得著當個屁的臥底!”
寧缺嘲諷看著他說道:“也真不知道當年那個老頭兒瞧中了你什麼,老子死乞白賴要跟他走他偏不要,就看中你這根憨蠢的黑炭頭了。”
卓爾出奇地沒有反駁,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小寧子,其實後來我一直在想,我跟著師傅什麼都沒有學到,你這麼聰明,那時候如果是你跟著師傅走,會不會更好一些,至少不會像我現在這樣,在軍中混了這麼多年,還是沒能混到夏侯的身邊,上層的那些訊息怎麼打聽都打聽不到。”
寧缺靜靜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說道:“誰說你沒打聽到什麼,至少現在我們知道夏侯現在一天上幾次茅房了不是?”
“這些東西對殺死他沒有任何幫助。”
“有幫助。”寧缺認真望著他的眼睛,說道:“來的路上,我殺死了夏侯的一個刺客組,全部都要靠你這些年給我的訊息。”
卓爾很清楚夏侯屬下的刺客組擁有怎樣的實力,他震驚地看著面前的少年,想不明白七年不見,這個傢伙究竟遇到了什麼樣的奇遇,竟能做到這件事情,但他沒有說出心中的疑惑,只是笑著問道:“第一次殺夏侯的人,感覺怎麼樣?”
“感覺良好。”寧缺回憶當時三刀砍出去時的感覺,悠悠說道,忽然間蹙起眉頭,盯著卓爾黝黑的臉說道:“被人發現你我之間的關係,那可不大妙。”
“長安城很大,不要以為隨時都能看到敵人。而且你應該明白一件事情,對於那些大人物們來說,將軍府的人已經死光了,我們那個村子也被屠光了,所以你和我本來就是不存在的人,自然沒有誰會警惕我們。”
“說起來你堂堂夏侯將軍親兵隊御用打雜人員,怎麼搖身一變成了你說的那個什麼……金魚幫的金牌打手?”
“我跟著上司述職回京,沒想到軍方把我要了過去做諜子,另外,我們那個幫不叫什麼金魚幫,叫魚龍幫。上司要我去盯著我們幫主,因為有人懷疑他和月輪國有關係。你知道的,朝廷貴人們很多生意甚至是軍方的物資運輸,有時候就要靠這些幫派維持秩序打理,如果他們和敵國勾結起來,問題會很嚴重。”
“我們幫主?”寧缺皺眉看著他,說道:“這四個字有問題,說明你很尊敬這位幫主大人,你現在甚至已經把自己當成幫裡的當紅打手在看待,小黑子,你要清醒一些,我雖然沒有當過臥底,但看的就多了,知道臥底這種角色不能動感情的,一旦動了感情,最後下場肯定非常悲慘。”
“我們幫主是個好人。”卓爾低下頭,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抬起頭來看著寧缺認真說道:“其實……他應該已經看破我的身份,但他沒有對我做任何事。”
寧缺還想再勸他兩句,卓爾舉起右手堅定地表示拒絕,說道:“他是我大哥,是我很尊敬的大哥,你不用再勸,相反我有件事情要求你,如果將來我出什麼事情的話,我希望你在方便的時候,替我還些恩情給我大哥。”
寧缺沉默,靜靜看著他,他不清楚在那個都城長安最大的幫派裡曾經發生過哪些故事,但他看出來了卓爾的嚴肅認真,不由對那位幫主大哥生出了好奇,那是一個怎樣的江湖大佬,竟能讓卓爾如此服氣,即便死了都擔心還不了恩情?
七年之後第一場談話的末端,兩個人簡單述說了一下最近的情況。
卓爾聽說了北山道的刺殺事件後,震驚問道:“這麼好的機會,你為什麼不搭上公主那條線?就算她和咱們的階層差的太遠,但只要你拿出當年對我師傅死乞白賴那勁兒,這世上哪有人能夠拒絕你?”
寧缺搖搖頭,很堅決地說道:“不行,那位公主殿下看似賢良多思,實際上天真愚蠢白痴,跟著她走隨時可能丟掉小命。”
雙方就在小飯館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