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了一驚,望著面前的陌生人﹔瘦高,修長,一對炯炯發光的眸子,滿頭烏黑的亂髮,挺直的鼻子下是張薄而堅定的嘴,下巴上鬍子未刮,襯衫的領子未扣,一件破舊的牛仔布夾克,下面是條已發白的牛仔褲。滿身的吊兒郎當,滿臉的桀驁不馴,卻渾身帶著股特殊的,男性的氣息!
“你──你要什麼?”她疑惑的問。
“你是耿克毅的特別護士嗎?”他問。
“是的。”
“我只是要知道,他的病情怎樣?”那年輕人問,直率的、肆無忌憚的注視著她。
“你是誰?”
“我是誰沒有什麼關係!告訴我,”他咬咬牙,眼底掠過一抹陰影。“他會死嗎?”
“你……”她猶疑的說:“你應當去問他的主治醫生,他比我清楚得多。”
“你一定也知道一些的,是嗎?”他粗魯的說,有份咄咄逼人的力量:“到底他怎樣?”
“目前還好,但是,據說,他活不過一年。”他有種控制人的力量,使她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
他一震,迅速的轉過了身子,用背對著她,她看到他把手背送到唇邊,用牙齒緊齧著自己,他的身子僵直而顫抖,似乎受到一個突如其來的大打擊。但是,僅僅幾秒鐘,他回過頭來了,除了臉色蒼白之外,他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謝謝你,小姐。”他說,聲調喑啞而魯莽。“請不要告訴他我問起他。他並不高興聽到我。”
“但是,你是誰?”她迷惑的問。
他凝視著她,那眼光深沉而怪異,充斥著某種寂寞,某種空虛,和某種淒涼。“我沒有名字。”他輕聲的說。
“什麼?沒有名字?”她驚奇的張大了眼睛。
“如果你一定要稱呼我什麼,我叫若塵,意思就是‘像塵土一般’,懂了嗎?沒有價值,沒有份量,僅僅是塵土而已,風一吹就不見了。”他自嘲的笑了一聲,再說了句:“好了!謝謝你告訴我!沒想到,耿克毅也有倒下來的一天!”
轉過身子,他奔下了樓梯,迅速的消失在樓下了。
她呆立著,若塵,若塵,這就是那個神秘的名字,她曾以為是“若成”的。像塵土一般,像塵土一般……這是誰呢?
耿家!怪老人!自從她擔任這特別護士以來,認識的是一些怎樣“特別”的人物呢?
“昨晚那個特別護士要了我的命!”耿克毅坐在輪椅中咆哮著。“她是一塊木頭,一個標準的傻蛋,你跟她講什麼她都不懂!我真不知道你們受了幾年的護士訓練,怎麼會訓練出這樣一批傻瓜蛋來的!前天夜裡那個護士也是,我才對她吼了幾聲,她居然就哭起來了!”
江雨薇一面整理著病床,一面微笑的傾聽著。站直身子,她回頭看著他。
“護士訓練只訓練我們照顧一些正常人,不是專門訓練我們來照顧你的,耿先生。”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算個正常人了?”
“不算。你是個特殊的人。”
“如何特殊了?”
“你自己不知道嗎?”她沉吟的注視著他。“你暴躁、易怒、敏銳、固執、跋扈、任性,甚至不近人情。像你這樣的人,沒有幾個是能忍受你的,你無法去責備那些護士,她們的工作裡是不包括受氣的!”
“啊呀,”他翻了翻白眼:“你把我形容成了一個暴君!”
“可能你就是一個暴君,”她深思了一下。“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個小王國,在自己的小王國裡,我們有權做暴君,但是,當你走出了自己的小王國,你就無權做暴君了。”
他緊緊的盯著她,眼光裡帶著一抹深深的困惑,他就這樣盯了她好一會兒,沉默的,研究的。然後,他把輪椅推向窗邊,面對著窗子,他低沉的說:“你是個奇怪的小女人,你有許多奇怪的思想。”
“我並不奇怪,”她輕輕一笑。“我只是比一般女孩堅強些,我不喜歡被打倒。”
“所以,你想打倒我!”
“怎麼會?”她挑挑眉。“你是永遠不會被打倒的,我只是說,做你的護士是對我工作上的一種挑戰……”
“因為沒有護士受得了我?”
“是的。”
他從窗前轉回過來了,把輪椅推到床邊,他看著她熟練的鋪床疊被,看著她那忙碌的手整理著室內的一切,然後,他看著那張臉──那張年輕的、堅定的、充滿了靈秀之氣的一張臉孔。那對靈活而善於說話的眼睛,那張小巧而善於詭辯的嘴,那修長的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