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生活,歷代相傳,成為後世色情小說中經常出現的帝王角色之一(差可與之比肩的只有金海陵王和隋煬帝)。比如長篇豔情小說《濃情快史》、文言小說《則天皇后如意君傳》等,皆敷演武則天淫亂故事;又有《子不語》卷二十四“控鶴監秘記二則”,專寫則天、上官婉兒等性事,尤多穢褻之筆,託言“唐人張所纂”,通常認為是袁枚自己的創作。這些作品中的性愛細節自然多半出於作者的色情想象或生活中性愛經歷及見聞之移植,但武則天在性生活方面的放蕩則確實可以在史籍中獲得證實。這裡姑引證出於官修正史中的文獻以證明之,《舊唐書·張行成傳》載武則天內寵二張之事雲:
太平公主薦(張)易之弟昌宗入侍禁中。既而昌宗啟天后曰:臣兄易之,器用過臣,兼工合煉。即令召見,甚悅,由是兄弟俱侍宮中。皆傅粉施朱,衣錦繡服。
(諸大臣)候其門庭,爭執鞭轡,呼易之為五郎,昌宗為六郎。
聖歷二年,置控鶴府官員,以易之為控鶴監內供奉。
其中最出現代人想象之外的是右補闕朱敬則上奏武則天的諫章,當面指責武則天廣納情夫已鬧得不成體統:
臣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嗜慾之情,愚智皆同,賢者能節之,不使過度,則前聖格言也。陛下內寵已有薛懷義、張易之、昌宗,固應足矣。近聞上舍奉御柳模,自言子良賓潔白美鬚眉;左監門衛長史侯祥,雲陽道壯偉,過於薛懷義,專欲自進,堪奉宸內供奉。無禮無儀,溢於朝聽!臣愚職在諫諍,不敢不奏。
這樣直犯龍顏的奏章上去之後,朱敬則不僅沒掉腦袋,武則天反而“勞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賜彩百段”。女皇帝的氣量也算夠大的了,不過在行動上她仍是我行我素的。
從朱敬則的諫章中可以知道不少資訊:一是當時武則天內寵情夫之事為朝中君臣所不諱言,可以公開談論。二是後世色情小說中薛懷義“陽道壯偉”之類的內容,確有史實根據。三是朱敬則的論點合情合理——他不反對武則天收納情夫,她孤家寡人,尋找性配偶是合於儒家“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的原則的;況且她已登位為女皇帝,援男皇帝后妃成群之例,也有多夫的權利。他批評的是朝廷上“性”風過熾,大臣竟以“陽道壯偉”自薦,實在太過出格。所以勸武則天節慾,情夫已有薛懷義、二張等人,應該知足了,不要再廣為招納,鬧得朝廷上醜聲四布,禮儀蕩然。
稍後唐中宗的韋后,一個非常傾慕武則天因而也好弄權的女人,但風光一陣之後,終於弄不成事,被貶為庶人。當初中宗被廢,與她一起被流放到房州多年,算是患難夫妻。方患難之時,中宗向她許諾,將來若有出頭之日,一定給她更多的性自由——許諾的不是通常的榮華富貴或權勢之類,而是性自由,這很值得注意,事見《舊唐書·中宗韋庶人傳》:
帝在房州時,常謂後曰:一朝見天日,誓不相禁忌。及得志,受上官昭容邪說,引武三思入宮中,升御床,與後雙陸,帝為點籌以為歡笑。醜聲日聞於外,……散騎常侍馬秦客頗閒醫藥,光祿少卿楊均從調膳侍奉,皆出入宮掖;均與秦客皆得幸於後。
與武則天之寡居不同,韋后是有夫之婦,且身為皇后,是要“母儀天下”的,竟如此廣納情夫,而中宗竟能坦然容忍,其“雅量”真在衛靈公等春秋諸侯之上遠矣。由此也可看出唐朝皇室在性關係方面是何等開放。
以上所討論的事例,都發生在皇室成員身上,這並不奇怪。一般而言,皇室成員享有最大的特權,這使得他(她)們在性放蕩方面顧慮甚少而膽量甚大。況且我們透過前面的討論已經看到,中國古代天子諸侯這些“人君”在性放蕩方面有很強的傳統。最後還要考慮到,如果一個平民女子通姦放蕩,那只是一件尋常小事,它不可能在官方史書或別的重要典籍中專門得到記載——要了解這類情況,多半要求之於文學作品中的間接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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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們(3)
(二)婚姻:選擇的自由
關於古代婦女在婚姻問題上的自主權,國內一些現代論著中頗多混亂。或是想當然地將宋儒“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從一而終之類的禮教之說誤認為古代中國社會中亙古如斯的鐵律;或是依據某種關於“社會發展規律”的教條,結論先定,再去古籍中搜覓證據,按需擇用。結果常不免簡單化或以偏概全。系統考察論述這一問題不是本書的任務,這裡僅討論與本章主題密切相關的內容。
婚姻的自主權,應包括締結(改嫁再婚亦歸入)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