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脫靴子!”大倫連忙過來伺候著,這武生,對他不屑一顧地唱道:“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大倫越來越受不了,丟下他的靴子要走。武生嚷道:“哼,你本事不大脾氣還不小啊。”於是,大倫索性站起,將戲服扔在地上,轉身跑了。大倫趁著夜色,跑了不多遠,聽到身後的鑼鼓點聲,放慢了腳步自忖:“不行,我既然認定了這條路,就不能回頭了。”又扭頭快速跑了回去。
且說雪凌下場,看見他的衣服,正四下著急地找人。見他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嗔怪道:“你,你還真膽大呀?”大倫接過衣服:“膽大啥,我是去撒尿了!”然後,不說啥,照例後臺看戲。雪凌過來拍他肩膀問:“師傅就是不開口說正式收徒。你心裡有氣?”大倫不說話。雪凌貼他耳根說:“大倫,你不是想要學戲?常言道:千學不如一看。天天看戲,你也長本事!從今往後,你跟著看戲,我每天給你說一齣戲。”大倫眼前一亮直點頭。雪凌拉他到側幕,開始給他講解:看師傅親自上場演《瘋僧掃秦》,劇目的內容是地藏王轉世的一個瘋僧,來到人間懲罰出賣岳飛的秦檜。雪凌接著說:“師傅一出場,就有好兒,你看他,扮演成地藏王來到靈隱寺,先扮演個佛面,金裝的菩薩。”場邊上響起了鑼鼓點,雪凌繼續講解,“那一鑼是‘陰鑼’,轉而,急急風,你看!他隨著節奏一個轉身亮相,刷,臉立時變了,嘴巴歪了,地藏王瞬間變成一個瘋子!右手拿著掃帚,左手握著吹火筒,拱背斜肩,邪氣十足,轉眼的工夫人矮了半截,變了人哪!”
大倫不錯眼珠地看,模仿著。“師傅最精彩的是他彎腰,半截蹲矮子兩腿往外撇著走,比一般人低得多,整個一齣戲下來,不站立。”大倫讚歎:“好,50多歲的人,功夫真叫絕!”雪凌告訴他師傅是在曲阜大成殿教科班學的,曲阜那個地方,假如沒真本事,誰敢在孔夫子的門前擺書攤?大倫看了看她說:“哦,知道孔夫子,沒想到你小丫頭還有點學問哪?”雪凌不悅道:“什麼小丫頭,我都18了。”大倫笑道:“對,你是唱紅了的花旦雪凌。”
一年過去了,鄒大倫就這樣邊蹲矮子功,邊用心觀察著師傅唱戲。師傅還是拉著臉問很少正眼看他,可他服氣的是發現師傅的功夫非同一般,能文能武,詩書文章,水墨丹青還都樣樣全能,武藝會醜行的24手基本功,一招鮮,吃遍天。除了演戲讀書,場面上八面玲瓏,人情世故通透歷練。這些日子,讓他受益匪淺。
一天,師傅對他說:“你用不著說好聽的,梨園行有個老話:寧給十畝地,不教一齣戲!”大倫連忙說:“是。我明白,那是怕有的人技藝學到手,翻臉不認人,把師傅踢開,您放心,這過河拆橋、忘師敗道的缺德事,大倫是不會做的!”師傅哼了一聲:“你個讀書人,當了幾天兵,戲文書理,很會說話。”大倫道:“師傅,大倫從來不說假話。”師傅抬手打斷他:“行了,說一千,道一萬,拿出真本事練一練。你還差得遠哪。”緊接著把雪凌叫過來,毫不留情地訓她:“雪凌,你昨天晚上的戲,那是啥?唱段,身段,一招一式,怎麼要啥沒啥?你說,怎麼回事?”雪凌不言語。師傅厲聲問:“你說,是不是練得不下工夫了?我怎麼教你的!”雪凌背誦道:“一天不練手腳慢,兩天不練丟一半,三天不練門外漢,四天不練瞪眼看!”師傅喝道:“知道還偷懶!”大倫在一旁幫腔:“師傅,雪凌昨病了,發燒。”師傅白了他一眼,看著雪凌道:“沒你說話的份兒。去!這一陣,我早看出來了,你這丫頭,裡出外進的,心都浮了!”雪凌委屈得要哭了:“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我沒一天偷懶,爹!”她這一聲爹出口,大倫呆了。師傅走後,大倫急切地問雪凌,師傅怎麼是她爹?雪凌抹淚告訴大倫是她乾爹,原來雪凌從小是個沒人要的孤兒,是師傅收養了她,又教她學戲。大倫吃驚地問她為何連爹都不能叫。雪凌含淚說:“臺上不讓藝,臺下分父子。這就是梨園裡的規矩。師傅就是師傅。”大倫憐憫地問:“雪凌,你也是孤兒?”雪凌點了點頭,大倫頓時聯想到了自己,緊緊地握住了雪凌的手……
3
一晃三年過去了。三年裡隊伍南征北戰,志豪夫妻斷了大倫的音訊。
這三年裡,大倫白天蹲著幹活,夜裡就偷偷模仿師傅,對著園子裡的菜,拿挑水的扁擔演戲。這天,大倫正用牛皮水壺喝水,雪凌拿著兩件新褂子進來,遞給他一件:“大倫,給。秋風涼,給你個褂子。”大倫搖頭道:“不,給你爹穿吧。”雪凌說:“少廢話。我給爹也做了一件。”雪凌看他還在蹲著,道:“三年蹲矮子,春去秋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