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睛。巔峰的愛情是一場海嘯,它聲勢浩大,讓青春義無反顧。此時的弈凱躺在雪地上,抬頭望著大海一樣的藍天,白樺林,霜凍,雪掛子。這美妙的景色,如同人間聖境……
馬伕老張眼淚汪汪地出現在志豪面前,難以描述地悲慼。他失聲哭著說,“我對不起您呀,老首長。邊境發生了衝突,弈凱在戰鬥中流血過多,犧牲了!”
志豪一步一步走到他眼前,好像以為自己耳朵又聾了,摸摸耳朵吼道:“你再大聲說一遍!”香茗失手打碎了一個碗:“別說了!老張啊!”老張泣不成聲:“老隊長,我心疼得很呀,弈凱出生在戰場上,是在老張我背上、馬背上、扁擔筐里長大的,我真心疼啊!”志豪呆立著聽,恍如隔世。
香茗捶打丈夫,難以支撐自己。志豪看見老張帶來的骨灰盒,兒子的軍用挎包,裡面還有兒子用樺樹皮寫下的帶血文字: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香茗慟哭著,抱著孩子的骨灰盒,對丈夫說,“是你,把兒子逼到了絕境!”
志豪悲傷道:“我,我是想逼他,成大事的人都是逼出來的呀!”
老張流著淚,也爆發了,說:“有你這樣逼的嗎?!老首長,咱們那時候都20來歲,可眼下的孩子都是蜜罐子泡大的,不一樣了。你不能這麼狠呀!教育,你也要慢慢來,你是想要逼他,逼他回頭,別說是父母,就是帶兵,都不能這麼個幹法呀!你不知這孩子,他到我這兒,走投無路,餓得就像個狼,看著,讓人心疼呀,他是走了最後一站了,走到地圖最遠的地方了,他在我這再找不到一個保護傘,找一個落腳的地方,你說他還能去哪兒?連找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啊!你不疼孩子,天下有這樣當爹的嗎?你說他犯錯,他到底犯了多大錯?不就是你向東,他向西,你讓他朝南,他不動地方,你也太霸道了。所有的老戰友,都收到了你的狗屁信,絕交信,你這麼幹,不如和我絕交算了!”老張當著他撕碎了信。
志豪受到很大的震撼,他原本只是想給兒子一個教訓,讓他改了毛病。老張拿著樺樹皮說:“你別老看孩子的毛病,你看看,他用樺樹皮寫的日記,我看他身上都是閃光點!他骨折了,還挺著上崗巡邏,他說,耐得疼痛,做得大事!”
志豪輕輕複述兒子的遺言:“耐得疼痛,做得大事!”終於,埋下了他的頭。香茗呆呆坐著,突然變得十分蒼老。
柏香茗的心碎她常常茫然地在馬路上走。心底深處的一個念頭不可遏制,她跑去劇團,找到鄒大倫,說:“我來通知你一聲,道個別。”大倫焦急地問她上哪兒。香茗頓頓地說:“我要走了,我申請去外地教書。我受不了,我實在不能原諒志豪了。一想到我的弈凱,我就心痛得要碎了。思及生死,萬念灰冷。他待人太不寬容,他是個瘋子,是個怪物,他給朋友,親人,給我的愛少得可憐。”
大倫勸慰她理解志豪的個性,“他有自己的苦衷,就像一個唱戲正帶勁的人,突然被轟下了臺。多年來他的學識、修養,所有這些形成的文化志豪都沒地方施展。他壓力大呀,面對壓力,他只能獨處,獨處是他的唯一選擇。如果連你都不理解他,還有誰呢?”香茗看著大倫,感動得眼睛溼了。
香茗有了分居的想法,她想到自己此生放棄了所有的一切,她用生命去愛,換這一份愛和深藏的柔情,而志豪給她的是傷痛。
志豪是保持尊嚴的父親和男人。他蝸居在內心深處,等待著,他藏在黑暗中痛苦地看著兒子漸漸遠去,他的鎮靜刺破了妻子的傷口,也在不經意間,露出了自己的傷口。
沒兩天,紅鼻子登門來了。他讓苑志豪去學校一趟。那天,志豪坐在藤椅上問:“去幹嗎?”紅鼻子高聲道:“簽字。”志豪問:“籤啥字?”紅鼻子說,“家長簽字證明,弈凱是自己跑去北疆,和學校分配無關。”志豪用手抓著自己僵直的腿說:“我不能去!”紅鼻子說不簽字也要去一趟,取他的遺物。結果,志豪把他臭罵一頓,他灰溜溜地走了。
等那傢伙一出門,志豪強制自己站立卻無論如何站立不起來,他努力著,用力捶打自己的腿,說:“我的腿!我的腿,這是怎麼了?怎麼敢背叛我?該死的……”他盡力站起來,結果咣噹一下,摔倒在地上。
老張扶著志豪奔醫院,原來,這是神經性癱瘓,讓志豪一時竟怎麼也無法站起來。老張看著老首長不禁感慨萬千。他泣不成聲地對志豪說,自己就是死三回,也換不回弈凱了,最後抹了一把眼淚,和志豪告別。志豪狠狠地握著老張的手,晃了晃,兩個男人使勁握著,千言萬語,難以言說。
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