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經》是佛經中字數最少的典著,每次我總能一口氣抄完不作任何停歇,很快經文就一字一句刻在了我心上。更為不可思議的是,只要我專心抄寫,我的心就像爬上浮板,雖四處茫茫大海,可暫時也不至於溺斃水中。若論修禪是萬萬不能,到如今經文始終是看不懂、想不明,但我也開始忍不住細細琢磨。
“如能得高人指點,讓我參悟其中精髓的一二,想必獲益良多。”生出這樣的想法已不是一兩天,糾結的心特別渴望真正意義上的平心靜氣。
三更已過,沒有睏意卻也該上床休息,不料小碌子急匆匆而來請我過去乾清宮。見他神色慌亂,我只得利索收拾後,隨他步出寢宮。
路上詢問小碌子其中緣由,才知皇上今晚宴請三大漢王的留京子嗣,許是高興,多喝了兩杯。宴會結束後,連走路都不穩當,可他還堅持到御花園踉踉蹌蹌逛了一圈,行至堆秀山前,還讓吳良輔攙扶著爬上山頂的亭子待了一會兒。
看著好好的,誰知回到寢殿後立時翻臉,屋裡的陳設慘遭他亂砸一通,還吐得狼狽不堪。大家好不容易把他扶到床上,合衣倒下,他便不讓任何人靠近他,只是一個勁兒嚷嚷頭痛,太醫來了不得近身也束手無策。
聽完小碌子的描述,我停下腳步,醉醺醺的人怎會宣召我,立刻嚴肅質問他,到底是誰傳喚我去乾清宮。小碌子見我神色莊重,只好說是吳良輔讓他來的,皇上昏昏沉沉說話斷斷續續,但並未聽到下令宣我過去。
也不知哪來的執拗脾氣,我冷冷地衝著小碌子說道:“回去告訴吳公公,未得皇上親口宣召,本宮豈能擅自跑去乾清宮亂了規矩,你等好生伺候皇上。”
言罷我返身轉回承乾宮,小碌子百般哀求也無濟於事,他只得撒開腿跑回去覆命。
回到院中,我沒有進屋,站在梨樹下,內心卻是不能坦然自若,“皇上他是怎麼了?喝酒也不知道剋制。”
隨即又安慰自己,不就是喝醉,睡一覺就會沒事。可這人的酒品還真是值得商榷,砸東西、發脾氣,完全不顧及自己那高大無上的天子形象,倒像個市井耍賴之人。
也不知自己在樹下左徘右徊、前思後想了多久,吳良輔氣喘吁吁跑來時,我還停在那兒無所作為。
“皇貴妃,奴才求您過去乾清宮吧,皇上站在堆秀山上的亭子裡,喊的就是皇貴妃的名字。”
吳良輔的央求揪緊了我的心,可我還是努力矜持,冷聲質問:“皇上喝醉,難不成吳公公就能擅自傳旨?”
吳良輔趕緊給我跪下,“皇貴妃恕罪,奴才錯了。若不是皇上格外開恩,奴才早已是刀下亡魂,奴才一心只求皇上安好。皇貴妃,您是沉得住氣,雷打不動,您這心氣兒可真是高高在上,整個後宮也找不出第二個。可皇上至情至性,若不是想見你,又何至於出現在都是女眷的水榭;若不是想念你,又何至於跑到堆秀山上的亭子。”
吳良輔的直截了當著實沒把我這個皇貴妃瞧在眼裡,“皇貴妃,別說是主動向皇上請罪,皇上跟前,您就是連個笑臉都收斂得緊,皇上對皇貴妃如何,難道皇貴妃卻是半點也體會不了?”
我豈會不懂,就是因為懂才為難,才害怕。
“吳公公,你這番說詞倒也沒有枉費皇上對你的好,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起來吧!但是,規矩就是規矩,未得皇上傳召,我斷然不敢去乾清宮,得罪了,吳公公。”
說完,我狠下心轉身踏上臺階,欲往屋裡而去。
吳良輔在身後喊道:“皇貴妃,奴才豈敢差遣主子,來這兒前奴才已經遣小碌子前往慈寧宮,請得太后懿旨,此時估計小碌子已經回來,奴才恭請皇貴妃移駕乾清宮。”
到了此時,菱香終於膽怯地走出來,“主子,奴婢隨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吳良輔與我在院裡說話的這會兒,我宮裡的奴才們就像是人間蒸發一般沒了蹤影,彷彿只有我與吳良輔兩人。如今菱香站出來,我才發覺她們都躲在暗處,什麼時候出聲,什麼時候出現,她們倒是默契得很。
沒有帶上菱香,我自己隨著吳良輔來到乾清宮,當值的宮女、太監都候在暖閣前,就連索瑪姑姑也趕了過來。
索瑪姑姑給在場諸位傳達了太后的口諭,又請我到一旁低聲說道:“小碌子到慈寧宮稟報,太后知道皇貴妃小心謹慎,特地讓奴婢過來傳口諭囑託皇貴妃照料皇上,這下子名正言順,你就陪在皇上身邊吧!”
大家恭敬地等著我發號施令,我沒出聲,只是走去慢慢推開暖閣的門,獨自一人先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