灘村的村民便過上了提心吊膽的日子。這片平原下面到處是煤,大小煤礦星羅棋佈,但從來還沒有挖到茅灘村下面。可是慕天利就敢,他新打這口煤窯,似乎就是為了掏空村莊下面。慧昱回家第一天正吃晚飯,突然腳下一聲悶響,地面一陣抖動,同時屋頂上簌簌地掉下灰塵。他向爹問明原因之後說,這還了得,怎麼能這麼幹呢!爹說:沒有辦法。村裡也有人上訪過,可是上邊不管,那慕天利拿錢把當官的買通了,誰還顧老百姓的死活?
晚間在床上打坐,那隆隆的炮聲聽得更加清楚,讓他難以入靜。睡下之後,一夜間幾次被炮聲驚醒。第二天吃過早飯,他便來到村北礦井旁邊,找到了正和煤販子討價還價的慕天利。慕天利二十年前當過民辦老師,還教過慧昱語文課,所以見面時慧昱喊他慕老師。慕老師扭頭看看他,問他是哪裡來的和尚。慧昱說:“我是韓景全呀,上二年級的時候你教我。”慕天利說:“哦,想起來了。你找我有事?”慧昱說:“老師,請你不要再造地獄了。”慕天利瞪起了眼睛:“我造地獄?你胡扯!”慧昱合掌道:“阿彌陀佛!老師你就是在造地獄。這座地獄,不只會坑害村裡人,也會坑害你自己。”慕天利惱了,拍著桌子破口大罵:“放你孃的狗屁!你看看牆上,那是什麼?那是政府發的許可證!政府發的,你懂不懂?再說了,等我投了產,我會按國家規定拿煤礦塌陷賠償費的,村民不願在礦井上面住,拿了錢到別處建新房就是!”慧昱說:“你即使拿賠償費,可一噸只拿兩毛,你再瞞報產量,村民們要幾百年才能建起新房,你算過這筆賬沒有?”慕天利說:“那你要我怎麼樣?”慧昱說:“趁早把工程停下,別再造孽。”慕天利冷笑道:“造孽?你說這話才是造孽!停下之後,我的幾十萬投資怎麼辦?你來給我還?”慧昱說:“實在不行,你改變巷道方向,不在村莊下面打好不好?”慕天利說:“你少囉嗦,我就是衝著這一塊富礦來的!”慧昱說:“老師,我記得你當年向學生講過許多做人的道理,譬如說,毫不利己專門利人。”慕天利擺擺手:“你別提那些,那都是我放的臭狗屁!”說罷,他再不理慧昱,扯上煤販子去裡面的房間繼續談判去了。
慧昱走出屋子,去看了看深不見底的礦井,再看看礦井旁邊堆積如山的煤矸石,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悲哀。他想,這個煤礦就是人類愚蠢行為的一個寫照:為了獲得財富,不惜把生存的基礎挖空。
正站在那裡長吁短嘆,忽聽井口有人說話,轉身看時,見一群黑乎乎像鬼一樣的礦工走了出來。那些人一邊往宿舍走,一邊“呸呸”地吐著嘴裡殘存的煤渣。有兩個人向慧昱看看,接著走了過來。其中一個高個子問他:“你是不是景全弟?”慧昱看他滿臉烏黑,只現一口白牙,就問:“你是誰?”那人說:“我是迷糊!”慧昱便明白了,這是他的一個堂兄。另一個矮個子說:“景全叔,我是小冬!”小冬是慧昱本家的一個堂侄,比他小三歲,小時候常常在一起玩的。慧昱說:“你們也在這裡幹?你們知不知道這礦在咱們村下面打?”迷糊說:“知道。”慧昱說:“知道了還來幹?這是自掘墳墓呀!”迷糊說:“是自掘墳墓。可我沒有辦法。有老婆孩子了,得掙錢養家呀。”小冬說:“我可不想再幹了。景全叔,我乾脆跟你走,去當和尚吧!”慧昱問:“你還沒結婚?”小冬說:“沒有。”迷糊向慧昱介紹,這小冬因為家裡窮,一直沒混上媳婦。前些年在外面打工,可一年年掙不著錢,聽說在這礦上幹一月還能拿個七八百,今年就沒再到外地。小冬說:“我看得很明白,這礦再打下去,非出大事不可!景全叔,你什麼時候走?我跟著你呵。”慧昱想,正打算往芙蓉山領人,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了。他問:“小冬你說的是真心話?”小冬說:“是真心話!”迷糊急忙說:“小冬你別頭腦發熱。當了和尚,不能有老婆,還不能吃葷,你受得了?”小冬說:“不能有老婆不能吃葷,可還能賺一條命。繼續在這裡幹,說不定什麼都沒了。”慧昱說:“出家要父母同意才行,你回家商量一下吧。”小冬說:“我今天就跟他們說,你等著我的訊息!”
雙手合十 第十一章(2)
慧昱回到村裡,經過街邊的小賣鋪時,發現娘正在那裡跟人說話,還將一件紫色的東西向人指指點點。辦小賣鋪的堂嫂看見了他,叫道:“大學生兄弟,快過來,嬸子正在這裡諞你呢!”他走過去一瞧,娘手裡拿的是他的佛學院畢業證書。他便明白,一輩子讓人瞧不起的母親,今天想憑藉這份東西在村民中獲取榮耀。這小賣鋪在村子中央,人來人往,堂嫂也是個饒舌女人,在這裡釋出一則訊息,就等於上了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