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娘淡淡一笑,顧自坐了下來,緩緩道:“我不怪他。”
葉晴雪又斂衽道:“多謝。”
程四娘輕輕嘆了口氣。
燭光映在她塗滿脂粉的臉上,映在她滿頭珠翠上,映在她華貴的貉皮大衣上,她就像是個寂寞的貴婦,冷漠,而且呆板。
惟有她飽含痛楚的眼睛裡那一閃即逝的深情的波光,才顯示出了她的底蘊,她多姿多彩的過去,她的真情。
葉晴雪似乎已看痴了。
程四娘自言自語似地喃喃道:“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怪他的。”
葉晴亭微笑不語。
葉晴雪定了定神,遲疑道:“對於那人的下落,還望前輩相示。”
程四娘微嘆道:“我真的不知道。十二年以前,我們就分手了。後來我一直住在這裡,哪裡也沒去過。”
葉晴雪微笑道:“真的嗎?”
程四娘嘆道:“你們既然尊我一聲‘前輩’,我總不能說假話騙你們這些晚輩。”
她又嘆了口氣,搖搖頭,苦笑道:“不過我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沒人肯相信真話,因為真話總是讓人失望。我想你們一定不相信我。”
葉晴雪剛想開口,葉晴亭已介面道:“的確不相信。”
程四娘沉默半晌,才喃喃道:“要怎樣你們才肯相信我呢?”
葉晴亭微笑道:“說出他在哪裡。”
程四娘突然發怒了:“我要曉得他在哪裡,我早就去找他了!你以為我願意呆在這裡,你以為我喜歡做婊子?”
葉晴亭居然一點也不激動,還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你喜歡。”
程四娘氣得渾身直哆嘯。
葉晴亭慢吞吞地道:“妓女從良,並不是件很難的事。一個一無所長的妓女,也可以找個孤老過一輩子,更何況像你這樣本領通天的大人物呢?你還呆在榆林,你還在做婊子,只能說明你願意,你喜歡。你做慣了。”
程四娘哭了:“你就這麼說我?你就忍心這麼說我?
你、你這混蛋,你……”
恍懈間,淚眼中的葉晴亭幻成了當年的風淡泊。程四娘嚎陶大哭起來。
誰罵她她都可以不在乎,可“他”不該罵她呀!
葉晴雪心裡充滿了歉疚,她想勸勸程四娘,卻被葉晴亭攔住了。
葉晴亭冷冷道:“蘇前輩,這不是你賣弄風情的時候,我可不是你的老情人。”
話音剛落,楚叛兒的大嗓門已在外面炸開了——
“小子,別太欺負人了!”
武多餘還想多聽一會兒,可楚叛兒已忍不住了。
誰要欺負別人,楚叛兒就一定要欺負誰。
這樣才公平——楚叛兒就是這麼想的。
葉晴雪一愣神問,楚叛兒已推開窗戶,跳了進來。
程四姐很吃驚。她不認識楚叛兒,她不知道這個打抱不平的小夥子是誰,為什麼要打抱不平。
葉晴亭卻仍然很鎮定,他居然還衝楚叛兒拱了拱手:“這位首先沉不住氣的,想必就是楚兄了。伏在屋角的那位是哪位武兄?何不進來聊聊呢?”
這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
葉晴雪吃驚,是因為沒料到會有”那麼多人”偷聽。楚叛兒吃驚,卻是因為他發現這個錦衣美少年的聽覺居然好得出奇。
武多餘吃驚的原因和楚叛兒的相同。程四娘吃驚的原因卻和葉晴雪相彷彿。
一屋死寂。
楚叛兒和葉晴亭一照面,兩個人的目光就撞出了火花。
一個是滿臉怒諮、渾身殺氣的江湖英雄。一個則是儒雅彬彬、灑脫可喜的美少年。按理說在氣勢上絕對是楚叛兒佔優,可實際上楚叛兒奠名其妙地覺得自己有點氣餒,不僅氣餒,還有點心虛。
他弄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楚叛兒被這種感覺激怒了——他怎麼可能被一個孩子從氣勢上壓倒呢?
他是楚叛兒,是名動江湖的少俠,是反氣十足的好漢,他不該這樣。
葉晴亭微笑道:“這半天雪姐一直在小弟耳邊唸叨‘楚叛兒’這個名字,小弟也早在數年前就聽說過楚兄的事蹟。在小弟心目中,楚兄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楚叛兒冷冷道:“這個樣子是什麼樣子?”
葉晴雪插口道:“當然是……”
葉晴亭立即介面笑道:“當然是天不怕地不怕。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樣子。”